茫茫(71)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她长着什么模样,是否对他真心,他都不在乎。
他一心想着,成了相国大人的乘龙快婿,以后进入官场,自是官运亨通。
抬手想去摸眼前美娇娘,只是手刚刚伸出,一阵醉意袭来,程林猛地栽倒在床上。
桥妧枝缓缓从屏风后走出,看到坐在榻上的冷面郎君,心虚道:“沈郎君,你有没有事?”
沈寄时对上她的视线,微微抿唇,声音一如往常,笑意却不达眼底,“女郎,我无事。”
桥妧枝:“……”
这当真是无事吗?
梦境走得飞快,弹指间,便是数年
程林的梦对于天下所有读书人都称得上是美梦,他一入京,便娶得相国大人家独女为妻,不久后,高中状元,圣上对他赏识有加,许了他京中七品官职。
他汲汲营取,倚靠岳家,一路扶摇直上,而立之年,便已官升五品。五年后,他主张变法,朝野上下焕然一新,不惑之年,桥相国辞官归乡,他深受圣上器重,一跃成为了众官之首。
为官多年,他虽做不到两袖清风,却也算是为国为民。
于家中,他妻妾和睦,虽子嗣稀薄,只有妾室所生的一个儿子,可也称得上圆满。
唯一遗憾的,便是这个儿子并不争气,整日招猫逗狗,成了远近闻名的纨绔子。
程林五十岁那年,他这不成器的儿子因在青楼争风吃醋打死了人,死者亲属要抓他去报官。
他只有这一子,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于是抖着手压下状书,拿出三百两银子送给了死者亲眷,摆出做官的派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儿命是如此,收了银子,也不算白死!”
程林位列相国,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那户人家纵使再不甘心,也只好忍气吞声,含泪收下买命银。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鸡蛋裂开一条缝,便会吸引无数苍蝇,再小的墨汁落入清水也会将水搅浑。
商贾贪官借此纷纷拜访结交,程家的钱库日渐丰盈,远胜做官的前二十年。
朝廷水渐浑,七年后,纸终究包不住火,事情败露,圣人震怒,与之有关的人全部抄家流放,程林与他那唯一的儿子也被直接送上了断头台。
长安东市,刑场之上血迹斑斑,上一个被砍头之人的血还没有干涸,下一个人头就已经落地。
程林跪在刑场上,不禁想起这七年间,自己所做的那些事。
草菅人命有,结党营私有,卖官鬻爵亦有。
浑浊的目光在围观的百姓身上逡巡,他惊讶发现,长安的百姓都已经换了一茬。三十年官场生涯仿若大梦一场,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张渊还是程林了。
烈酒喷洒在锈迹斑斑的铡刀上,刀落下,头颅点地,茶楼中的鬼魂猛地睁开眼睛。
—
桥妧枝睁开眼时已是晌午,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程林也不见了。
听到身后动静,沈寄时缓缓转身,主动解释:“接连两次入梦耗损精力,我便自作主张,没有叫醒女郎。”
头脑依旧有些昏沉,桥妧枝揉了揉眼睛,“程郎君呢?”
沈寄时漫不经心道:“已经离开了。”
“他去投胎了吗?”
沈寄时神色淡淡,冷笑一声,语气刻薄,“夺舍本就逆天而为,他现在应当还在地狱中滚油锅,女郎休憩这一会儿,他估计已经滚了上百次。”
桥妧枝尚未完全清醒,直觉他有些生气,却没想通为何生气,便喔了一声,慢悠悠道:“我一开始,原本以为他能一直做一个好官。”
“这样的人有,但不会是程林,他若当真能够两袖清风,也不会被执念困住一百余年。”
他顿了顿,也不知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能被执念困住的人,就一定会在上面栽跟头。”
“那郎君收到阴德了吗?”
沈寄时看向她双肩魂火,“收到了。”
她心善,魂火本就日渐旺盛,如今又壮大了一圈,遇到寻常鬼怪,他们应当不敢近她身了。如此,即便他有朝一日离开,也可安心。
听他说收到了,桥妧枝放下心,打起精神抱起竹伞往外走。
她道:“沈郎君,我们今日出来太久了,再不回去阿娘又要问东问西。”
沈寄时眸光一顿,突然想到以前他带她出来闯祸,她也是这样说的。
——“沈寄时,我们早点回去,不然阿娘又要在我耳边唠叨了。”
他轻嗯一声,跟在她身后,看到她垂在身后的青丝,脑海中却满是她身穿喜服的模样。
“沈郎君。”
桥妧枝见他没有跟上来,狐疑转身,开口唤他。
竹伞撑开,两人顺着朱雀大街并肩而行,衣衫相碰。
沈寄时偏头垂眸,目光落在她未施粉黛的侧脸上。
“桥姑娘。”
很陌生的称呼,桥妧枝疑惑仰头,目光中满是疑问。
他又道:“桥姑娘。”
“沈郎君,怎么了?”
她声音中还带着些沙哑,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含糊又勾人。
沈寄时眸中泄出一丝笑意,闷笑出声,“桥姑娘……”
这一次,桥妧枝学聪明了,没有再转头。
沈寄时总算收回目光,只是眼中的笑意却一直没有散去。
桥妧枝眨了眨眼,只觉得脑中一片浆糊,还想囫囵再睡一觉。
37
第37章
◎他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宣政殿内,药香四溢,明黄色的帷帐后传出断断续续的闷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