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196)
高议已是没有用处了。
碧庐一如往日。
高议再来,是他离开后的第五十一天。
出了碧庐,他回家,路上走了五天,一路上都在想,想自己和钟浴的事,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是早已沉沦了,可是她不愿意,他又太爱脸面,所以没有办法。他回了家,白日里不见异状,可到了晚上,还是想她,想她和自己的事。他难得地憔悴了。一日日地苦捱着,终于,再捱不住。他愿意为她放弃尊严和脸面。此事之前,他原以为,他会用一切手段来维护他的尊严,终生做一个体面的人。
她再见到他,先是惊讶,接着是得意。他果然是离不开她。她很愿意看男人为她吃苦受伤害,因为她要让他们知道她很重要。
她自觉是稳操胜券了,所以愿意给他好脸色。
她笑着听他讲那些剖心的话,直视他的深情。
她在旁人那里输掉了,在他这里却是赢了。
这才是她应该得到的待遇。
她抬起他的脸,俯视他,拇指在他脸上轻柔地摩挲,像对待一个小玩意儿。这是她的奖赏。
这时候她还很清醒,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是她失去了理智。
这件事就是,梁通过来找她。
梁通的日子也很不好过,他遭受的折磨并不比钟浴少,可是他没有办法。他这一生,都是没有办法。
父亲死了,他没办法报仇,一旦刀剑起,要有多少人没有父亲?没有的又何止是父亲?他情愿默默吞下自己的苦难,只要还能维持安稳,一切他都全盘接受。
是天太残忍,叫他遇见她。
她是最好的,眼里又只一个他。
他多想她永远在身边。
可是又怎么忍心委屈她?
他早已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又是一双孩子的父亲,对他们,他有应当承担的责任。他一直没能成为一个自私的人。
她说要走,他讲不出话,所以眼睁睁看她离开。
他这一生很少有真正的快乐,可是她又离开。他整个生命黯淡下来。
她离开了他,他还是知道她的事。他知道这很不应该,可是他无法克制。
得知她有了新人,他很害怕,心痛得厉害,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但要他无动于衷,又怎么可能呢?她是他仅有的奢求和妄想。
他忍不住不去想她,于是偷偷南下看她。这是很大胆的行为,这一生除却到都城,他没有离开过幽州。可是到了,他又不敢去见她,他哪里有脸面去见她呢?
他在山前徘徊,看见了车马,看清了人。
他们告诉他,那个人就是她的新欢。
那一瞬间他的恐惧无可附加。
他知道她的事,他知道他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那个人赢了他。
想到她再也无法属于他,他生出了莫大的勇气。
她见到他,当然是很高兴,他在的时候,她的眼神从来不会给第二个人。
可是她问,你来做什么?
他没法回答。
他终究是知廉耻的人。
她的快乐不复存在,因为知道他原来一点也没有变,她的心里再一次升起对他的怨恨。
他什么意思?笃定她离不得他?未免太看轻她。
她要他离开,他不说话,也不肯动。
但她总有法子叫他离开。
她当没有他这个人,肆无忌惮地继续同另一个男人调情。
他脸色雪白,可还是不愿意走。
她的动作逐渐大胆,高议觉得不妥,想要制止,可是她扯开了他的束带。
天底下无数重风流韵事,高议都是听过的,可眼下哪里是时候,他自然是推拒,可是她说,倘若他不顺从,就和另一个人一起滚出去,他愣了一下,她已经吻了过来,后来发生的事是自然而然。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她也早睡了过去,脸上泪痕犹在。
他知道一定是有内情在,不过事已至此,也就无需多问。
钟浴是个事情做下就不后悔的人,因此高议说要回家要他父母出面料理他们的婚事时,她没有说什么。
高氏不同意。
这是早有预料的事。
钟浴全无忧虑,一切都是高议的事,她不必管。
有一天,高议的母亲赵夫人来到碧庐,看在高议的面上,钟浴亲自出面接待了她。
天下虽然一统,但只是名义上,早在百余年前,江左就是受高门世家把持,铁板一块,水泼不进,君主已然换了数代,可是江左的世家,仍旧还是那几个姓氏。
高氏累世高门,赵氏亦然。
赵夫人倨傲惯了。
钟浴的美貌的确使她受到了一些震动,但是她很快稳了下来。
赵夫人在言行上,是很亲切的,她总是笑着,仿佛天生不会生气,她总是很体面,因为轻蔑,因为这世上就不该有叫她烦心的事。
赵夫人带来一些珍贵的礼物,满堂珠玉生辉,她拉着钟浴的手,笑着说话,说的也多是一些夸赞的话,还提起了钟拂,也是一些溢美之词。坐了一会儿,她笑着告辞,临去前拉着钟浴的手,似乎依依不舍。她走的时候,钟浴没有去送。
玉娘喜笑颜开地送完了人,回来嗔怪钟浴失礼,怎么能不去送未来的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