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交了沙雕穿书系统(295)
当然,毕竟殿中是官场中历练已久的人精,尽管这一晚汤饼鲜美可口得叫人诧异,但诸位大人的神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从容擦拭双手, 又饮下茶水清理口中残存的气味,而后挥手让宫女们收走已经一干二净的银碗,在木几前正襟危坐,再无动作。
如此静候片刻之后, 大殿前人影晃动,一排太监鱼贯而出, 正中间是宽袍缓带的齐王。烛光下至尊神情冷肃,俨然不怒自威。大臣们在坐垫上俯身下拜, 而后匍匐不起,静候圣人的旨意。
漏夜被人惊扰,齐王的心情显然不算太好。他径直在殿中宝座处坐下,抬眼扫视乌压压一地的公卿,语气冷淡:“夜都这么深了,诸卿倒是来得齐全。”
重臣们有求于人,现下也顾不得齐王的态度了。为首的相公于蒲团上深深叩首,而后恭谨出声:“京畿生变,震动宫闱;臣等起卧不宁,因此入宫侍奉至尊,商议荡平乱局的要事。”
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齐王依旧是面无表情。他抬手示意宰相起身,只淡淡接了一句:“风起于青萍之末,京中骚乱骤起,当然事出有因。宰相上佐天子,下理阴阳,这样的大事,总该知情吧?”
这句话说得着实有点尖锐。大相公心中咯噔一响,终究不敢与至尊硬顶,只能委婉陈奏:“臣愚钝暗昧,罪无可恕;只听说是城中粮价疯涨,百姓人心动荡,才有了今日的变故……”
“是吗?”齐王平静道:“京中百姓人心一浮动,居然立刻就有持刀具甲的暴徒上街砍杀,这未免也太凑巧了些——难不成京城百姓武德充裕,人人家中都藏着利刃铁甲么?国朝养兵百年,果然成效斐然。”
——或许是与怨种盟友打交道时被折磨久久了,到现在齐王的语言风格也在急剧变化,逐渐学会了那一套阴阳怪气不说人话的奇葩套路;但宰相显然还没吃过这一招,所以愣了一愣居然做声不得,只能垂首告罪。
当然,要靠几句阴阳话就拿捏住重臣是不可能的。齐王也不再废话,挥手让侍卫退下,提上早就预备好的证据。片刻后大殿屏风外镣铐声响起,几个蓬头垢面须发凌乱的囚犯被依次押了上来,行走时脚步踉跄迟缓,一张张脸上犹自毫无血色,仿佛恍惚失措,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大殿中烛光朗朗,几个囚犯的面容被照得一清二楚。于是殿下匍匐的群臣中隐约有了一点细细簌簌的骚动,颇有些城府不够的公卿神色骤变,不安的彼此交换眼神——堂上被捆缚索拿的十几个犯人,居然多半都是世家旁支的子弟,此次在粮价风潮中上蹿下跳,着实出了不少的力气。
而今这些人被一网打尽,那齐王的用意是简直昭然若揭。当然,区区旁支子弟而已,本来舍了也不算什么。但至尊当众将人犯提审过堂,莫不成是要株连并座,掀起大狱么?
臣下与皇权直接交锋,总是难免要吃大亏,更何况君上还握有天大的把柄。如弘农杨氏、琅琊王氏等等大族,或许还可以坦然自若;但稍小一些的世族臣子,面容却未免有些惴惴不安。齐王高踞宝座之上,将各路脸色尽收眼底,抬手让侍卫们将人犯拖到了殿中,语气依旧平和:
“粮者天下之本,粮价震荡波动,长安自然不会安定。孤数日之前就收到奏报,说是京中有人囤积居奇,借粮市牟利;背后上下其手的,还多半是衣冠簪缨的名门士人……孤原本不欲深信,但今晚骚动骤起,弹压治安的禁军四处搜捕,居然在府宅中抄出了堆积如山的粮食,以及银钱往来的账簿。”
他扬一扬头,身后的太监们立刻抬上来几个镶铜嵌铁的木箱,锁头已经被砸开。掀开箱盖之后,只见箱内账册堆积如山,黄纸上墨迹斑斑,犹自清晰可见。
这证据大大出乎意料,就连宰相都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原本还以为这些世家子是趁着城中骚乱带人出外浑水摸鱼,一不小心被齐王擒获;但瞧这满屋的账簿书信,竟然像是被禁军强行突入府邸来了人赃并获——搞不好连家都给抄了个底掉!
但这就实在太突破想象了!世家府邸中的护院都是精心挑选的家丁,纵使不能与禁军抗衡,凭着高墙深池也能周旋良久,而今骚乱不过区区半日,怎么就能就屁滚尿加流一路白给——甚至连老底都给人掀了出来?
直接投降都未必能有这么快吧?
禁军兵力强得这样超乎预料,难不成是圣人早就埋下的暗子?
宰相们不太懂军务,但这不妨碍他们大受震撼。几位大人牢牢盯住箱中的账册,渐渐额头都沁出了冷汗,甚至不敢直视至尊的面容。
不过,这就纯粹是臆想所带来的恐惧了。齐王高踞御座之上,俯视着殿前瘫软僵硬的囚犯,心中情绪波澜起伏,实际上也萦绕着某种恍惚的茫然与惊愕,仿佛置身迷梦之中,犹自不敢相信。这一地的账册人犯当然与禁军毫无关系,而纯粹是盟友的援手——他派去的心腹带回了衡阳王的口信,声称眼下京中局势暧昧,暂时不能一举荡平,但可以帮助齐王追根究底,深挖出幕后的黑手。而衡阳王遣来助阵的卫队中,就携带了大批所谓的“麻醉性气体”……
这玩意儿的效力无从得知,但战果就是从各个宅邸中拎出来的这些瘫软如死猪,白沫子吐了一地的世家子——从衣衫肌肤的痕迹来看,这些囚犯被俘前甚至都没有挣扎,乖乖的就成了一滩反抗不能的死肉。
——所以那“麻醉性气体”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