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交了沙雕穿书系统(315)

“她孩子到底是什么病？”

萧绚迟疑了片刻。因为早年被方士们用作药人的关系，他对寻常医理也颇为了解。但亲身见识了所谓诊所的医术，仍然惊为天人, 恍惚不可理喻。说实话，虽然他旁敲侧击从问诊的医生口中问出过不少知识, 但仍然很难相信人体的种种病症居然衍生于肉眼不可见的所谓“微生物”……

但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医生们对病症进展的预言都是若合符节, 毫无差错，实在不能不叫人心悦诚服，从肺腑中生出敬畏与震动。萧绚仔细想了想那妇人怀中婴儿的症状，斟酌之后小心回话：

“那孩子似乎在发高烧，只怕是起了炎症……”

高烧炎症在小儿科是极难处理的顽疾，即使高明如医圣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也反复慨叹，说自己搜罗海内良方，唯独对小儿高热束手无策，多半只能听天由命而已。不过，这样疑难杂症对衡阳王府似乎并不成问题，殿下只是稍一思索，很快做了决断。

“那叫一个医生给她看看吧，顺便说说清楚，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沐晨道：“库房里应该还有退烧药吧？实在不行让他们物理降温啰。”

萧绚领命而去。医生的动作也很快，片刻功夫便入内回禀，说是已经开好了药方预备抓药，中古时代的婴儿对药物的敏感性非常高，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退烧。

但一一但禀告完毕之后，医生的面上却明显多了犹豫之色：

“只是……”

“只是什么？”沐晨抬头不解：“搞不清楚病因么？”

“不，病因很清楚，应该是小儿吞咽困难引发的呛咳，食物流入气管后导致了细菌感染。不算是罕见的疾病。”医生低声道：“只是——只是我检查了一下那个孩子，发现他反应明显有些迟缓，鼻梁扁平，眼间距也不正常……”

沐晨猛地从软榻上直起身，几乎立刻意会了过来：“唐氏综合症！”

“是的。”医生叹了口气：“唐氏儿发育迟缓，喉部反射不够健全，出现呛咳地几率的确相当大，所以我只敢给他们开利于吞咽的糖浆类药物。但说实话，这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个安慰而已。”

沐晨眨了眨眼，一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自步入这一千多年前的中古时代以来，他们纵横捭阖恣意妄为，几乎真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但即使是高度发达的现代医学，依然有无能为力的顽疾，难以处置的困境。而医学束手无策之时，他们也唯有叹息而已了。

所以沐晨只能吁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吧？”

“可以给她介绍一些专用的护理技术。”医生轻声道：“但说实话……”

说实话，且不论这些外在的辅助技术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善患儿的生存质量，单单考虑到父母那近乎于文盲的理解水平，恐怕也是不能胜任护理工作的。

沐晨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医生拱手告辞而去，脚步声渐渐消失于门后。萧绚这才小心上前，轻声呼唤：

“殿下。”

沐晨茫然回头，正好瞥见自家侍卫一脸的关切。他心中一动，几乎以为萧绚是要恳请自己出手医治那个婴儿。沐晨暗自苦笑，正在思索着怎么解释医术在这先天疾病上的局限，却听到萧绚低声开口：

“殿下还是要留点心为好。”

“留点心？”沐晨迷惑不解：“什么心？”

萧绚稍有迟疑，还是开了口：“——臣冒昧揣摩了殿下的意思，似乎这孩子的病症的确有些棘手，是么？”

“不必这么委婉。哪里是‘有些棘手’，我们分明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沐晨叹了口气，忽地却又有些惊讶：“话说你都不怀疑我们是在推脱么？我还以为你会求情呢……”

这样随意轻佻，言辞暧昧，实在不该是主上对臣子说话的态度，因而刹那间萧绚都有些无语。“……臣当然不敢怀疑，也绝不会有什么怀疑。”他只能低声道：“我只是想提醒殿下，小心这些病人。”

眼见着自家殿下脸上有迷惑一闪而过，萧绚忍不住暗自叹气——又是那种神情，又是那种天真单纯到近乎于愚蠢的神情——真是奇怪，真是令人不解，按理说南朝皇室同样也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怎么会养出这样不谙世事心存善意的后裔呢？

但这样的妄想实在是极大的无礼，萧绚只能垂下眼去：“即使病急乱投医，寻常人等又怎么敢贸然靠近至尊的别院？更不用说下跪求药，近乎挟制。臣私自揣度，不能不心怀忧惧。”

沐晨张了张嘴，却只觉得不能理解。

“是否过也于牵强了。”他嘀咕道：“如果这都能怀疑的话……”

萧绚轻轻出了口气，一瞬间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这样人命如草芥的乱世里，多疑与谨慎是生存必备的素质，乃至于潜移默化沁入骨髓，已经成了士人们不可动摇的本能……说难听一些，如果一个谋士不能在半日之内发现上百个阴谋，那都算他严重失职。

但这种出于直觉的莫名怀疑实在难以启齿，细细解释起来倒更像是发癫。萧绚只能含糊其词：“那求医的妇人本就颠倒错乱，相信鬼神玄谈，如若药物有效，真能给婴儿退烧，恐怕她更会笃信不疑，咬定那所谓的灵谷神丹……”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沐晨道：“移风易俗教化百姓是圣人才能做的事情，我们现在可没有这个本事，当然只能随波逐流。随她怎么想吧，除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