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拒绝火葬场(35)
容绪什么也没有说,轻轻把宝珠揽在怀里。
“我也不知道……”宝珠这名字是她母亲起的,本就是将她看得如珠似宝,未曾想到时刻伴着眼泪,“我娘当年的嫁妆被继母占了,是他帮我要回来,回门时我被姐妹说闲话,是他帮我撑腰,我想,他待我是极好的。”
“但他说我成天与木头椽子打交道,玩物丧志,不像话。还有……他是国公府幼子,不用承袭家业,不用我做八面玲珑的宗妇,只要我在家相夫教子,我想这要求不过分。”
容绪听得眉头直皱,“那你臂上的伤怎么来的?果真是张沣打的?”
宝珠眉宇微凝,而后轻轻点头。
“绪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跟你说。从前你在会稽,我怕扰你守孝,现在你是后宫之主,每日要忙那么多事,我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不便劳烦你……主要是他打了我,他自己也是后悔的……”
容绪问:“你怎知他后悔?嘴皮子过一过,道声歉就是后悔了?”
宝珠连忙摇头,“他扇自己耳光,下跪求我原谅,不是只在口头上道歉。”
容绪默然。
从她的角度看,什么扇耳光、下跪,比那种只会口头上道歉的行为还要难缠。
“他每每打你之时,可曾醉酒?”
“不曾,沣郎滴酒不沾。”
“那打人总要有个缘由,他为何动手?”
“我没听他的话,私自画了草图、摆弄木件,或是我与外男说话时看了对方——”
容绪不得不打断:“你何错之有?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他动手!”
宝珠泪盈于睫,咬着唇不敢回话。
“你别怕,等我把那张沣召来,我当面问问他虐打妻子是什么意思。”
“别——”宝珠一把抱住容绪手臂,哀求道:“别为了我把事情闹大,今日我只是吐一吐苦水,心里也就好受些。”
容绪道:“你若是怕他在我这儿受了罚,回去拿你出气,那你就留在我帐中。”
“不行,绪娘,不行的……”宝珠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我和他还有两个孩子,如今腹中又多一个,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那你的意思是?”
宝珠像是被问住了,呆愣愣地眨了眨眼,可泪花尽除之后眼中如漫灰雾,满是迷茫。
良久,她才呢喃道:“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也许生下这个孩子他就会好一点,大夫说了,这一胎极有可能是女儿,沣郎喜欢女儿。”
直到宝珠离去,容绪都久久缓不过神。
小几上的木玩具宝珠没带走,画满九柱、十二柱变体鲁班锁的绢纸,宝珠也没带走。她带走的,唯有泪水。
“娘娘,用些茶吧。”
桑知担忧地望过来。
容绪依言饮了,却没有尝出什么滋味。
年少时意气用事,看谁过分了说折人家胳膊就折胳膊,一点儿也不带犹豫的,如今贵为皇后,却顾虑繁多,倒是缩手缩脚了。
容绪枕在案上,郁郁不已。
她从宝珠身上隐约看见阿娘的影子。
阿娘是江湖儿女,磊落不羁,向来不爱守高门府第的诸多规矩,为此祖母时常没有好脸色给阿娘,甚至当众命阿娘立规矩,叫那些家仆都看在眼里。搬来京城之前,不知阿娘在会稽祖宅受过多少气。
但阿娘为了爹爹、哥哥和她,尽数忍了下来。
当着他们兄妹俩的面,阿娘也从未说过祖母一句不是,反而要他们孝顺长辈,因为祖母对他们很是疼爱。
“娘娘勿忧,”聆玉见主子心里不痛快,还以为主子是起了兔死狐悲之感,遂蹲身在桌案前,轻声安慰:“圣上待娘娘的好,婢子们都看在眼里,做不得假,娘娘与圣上定不会闹成镇国公府那般田地的。”
这话惹得容绪侧目。
“你们都道他待我好,倘若有一日我和他分开了,是否会觉得我不识抬举,身在福中不知福?”
聆玉听了大惊,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婢子不是这个意思,万万不敢这样想。”
容绪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仍伏在案上。
如今这世道,两个人在一起很容易,分开却尤为困难,且没有公平可言。
男子若欲分开,可以冷落妻子,另纳妾室,或一纸休书将人打发出去。成了下堂妇的女子则饱受打量与猜疑的眼光,甚至有那些轻狂人家,在议亲时听说对方家里曾和离过,有过失败的婚姻,便以此拒婚,说是不吉利,意头不佳。
而女子若欲分开,有独自搬去庵庙清修不问俗事的,也有娘家人硬气,主动把自家女郎接回家的,但更多的是沉默、隐忍、妥协,这样了却余生。到后来,只为儿女筹谋,与丈夫则话不投机半句多,连表面和谐都难以为继。
论到根本,女子的退路太少,选择的机会也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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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想做天下女子的帮手,为她们寻到更多出路?”
小舟轻棹,澄波叠翠。虞令淮撑篙的手一顿,回过头来。
被这么冷不丁一瞧,容绪有点不自在,并且方才一开口她就生出悔意。
跟他讲这些做什么呢。
若非他们关系不错,怕不是还要怀疑她有谋权之心。
“我觉得很好!”与容绪预想的相反,虞令淮看似很感兴趣。他把长篙一放,挨到她身边来。
小舟在水面轻晃,容绪的心也跟着晃了一下。
“是吗。”她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