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今朝(313)
毓心主动上前道:“驸马,殿下现在还算镇定,不过如果你进去陪她说说话,她应该会更好受一些。再者外头天寒地冻,屋子里也暖和不少。”
元辞章望着窗内烛光透过的剪影,闻言,只是微微摇头。
“没事,我就在这里陪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寝殿门口的门槛上。
屋内烧了碳炉,为了防止晕厥,门是开着通风的。
坐在里面的人只需要朝门口望去,就能看见元辞章的背影。
毓心愣了一瞬,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幻视之后,接受了一向端方的元辞章随意坐在门槛上。
她顺着元辞章的角度朝屋内望去,心中了然。
坐在屋内的任何地方,只要看向门边,就一定能看到元辞章的背影。
殿下装作平静,可是她最是看重感情,正如邱郎中诊断所言,忧思过重,哀极魇缠。
给她一点时间和空间,或许比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即便在家中也不能彻底将悲伤宣之于口来得更好。
毓心在心中酝酿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道谢。
元辞章对李意清的在乎,即使再迟钝的人,也难以忽视。
总有一些温暖,不需要挑明,就能感受它无处不在。
她转身离开了寝殿,拉着不明所以的洛石一道离开。
第174章 檀木珠
李意清没有听到毓心和元辞章的交流,但是能看见那道随地而坐的背影。
心中缓缓淌过一阵暖流,李意清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斗篷,走到元辞章身边坐下。
两人并肩坐在门槛上。
今夜昏沉,只有呼啸的北风和零星飘落的雪点。
月亮藏匿在云后,亮光稀少得可怜。
李意清侧头去看他,只见他被冷风吹得透着红的鼻尖。
“元辞章,今日多谢你。”
元辞章:“嗯?”
李意清顿了顿,轻声道:“我看见你为母后写的悼诗了。”
书案前厚厚一垒,半数出自元辞章的手笔。
元辞章道:“皇后为人贤德端方,恤孤怜贫,天下赞扬的文人墨客众多,并不缺我一人。”
只不过他身处庙堂,能直抒己见罢了。
顿了顿,元辞章道:“意清,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李意清被引起了好奇心:“什么?”
元辞章牵着她来到书房,抱出一筒画轴和一个木盒。
“这些是周太傅差人送来的,里面装着皇后在城南书院的亲笔,五年来,她一共出宫十三次,去了城南书院八次,每次在书院,都会亲手作画一幅。”
李意清小心翼翼地拆开,上面果然是皇后的亲笔。
从运来木材石头,到后面书院建成,书声琅琅,皇后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李意清没能亲眼见证的遗憾。
李意清鼻尖一酸,可是有害怕自己的流泪晕开笔墨,生生忍住了。
元辞章接过她手中的画轴重新卷好,提醒她道:“还有一边的木盒。”
李意清深吸两口气,平复了心绪,才伸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中,放着一叠厚厚的铺子和庄子的地契,以及一枚吉祥牌。
吉祥牌上串着一个小小的珠子,下面缀着流苏。
比起过往见到的吉祥牌,样式更大一些。
李意清缓缓贴近自己的心口。
她站了多久,元辞章就等了多久。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阴阳两隔,怎会没有留下遗憾。
元辞章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忽然想到,像皇后那边疼爱女儿的人,要是见到李意清为她哭得这般伤心,即便是九泉之下,也会焦急得来回踱步,只恨自己不能亲手抱一抱她。
*
转眼间,丧仪半月过去。
这期间,顺成帝一次都没露面。
直到半个月后,皇后要入陵安葬,他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帝王驾到,不论是灵堂还是喜事,都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原先面对棺椁跪下的众人调转方向,朝着顺成帝俯身行礼。
“陛下万安。”
顺成帝的衣服与平常人穿的素服不一样,而是一种浅淡的淡黄色,上面没有绣任何图案纹饰,一般只用于太后或者元后丧亡的场合。
他站在灵堂前,神色暗沉。
礼部尚书颤颤巍巍将拟定的谥号呈给顺成帝过目:“陛下,皇后降生于望族,习礼修身,德馨远播。是以,可取封号慈庄皇后。”
慈是赞颂她恤孤悯弱,庄是褒扬她端庄稳重。
这个名号随青史流传,不会过分惹人注目,也不会失了原本就有的地位。
顺成帝置若罔闻。
礼部尚书重复了一遍,见顺成帝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有些欲哭无泪。
淑贵妃见顺成帝只看着棺椁,丝毫没有看谥号一的打算,主动站起身。
“陛下,皇后娘娘……”
“就叫,明昭皇后。”顺成帝忽然出声。
说完,他像是不愿意在这里多留一步,转身离开。
淑贵妃在腹中打好的劝诫草稿忽然毫无用武之地。
明昭,明昭。
光明灿烂,普照四方。
帝后少年时携手相伴,礼部尚书这一回揣度圣意,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他怎么忍心自己的皇后只有一个不功不过的称号。
淑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紧张地看着她,淑贵妃摇了摇头,面容沉静而从容,“本宫无妨。”
人一死,许多曾经的怨念、纠葛仿佛都会斩断。更不要说帝后鹣鲽情深,恩爱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