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373)
“又捉到一个。”草丛里的声音有点亢奋,走出个少年身段的影子,拔剑果断地架到了脖颈。
黑影在排沟挥汗如雨,浑身发热,冰凉触到肌肤没出息地打了颤,“好汉饶命!饶命啊!”
孤华拿剑面拍拍此人的面颊,凶道:“滚进去!我们老大有话问你!”
“是是。”黑影答应配合,手脚着地往草里爬,野草刮擦着脸,陡然用力起身想逃。
孤华不能杀了这人,情急下打算砍伤对方膝窝,却不料这家伙足够倒霉,硬生生被在他前头逃出来的同伙的尸体绊倒了。
黑影恐惧地从余温尚在的尸首身上爬起身,也不管人在哪个方向,跪地就磕头喊着,“是钭轶,都是钭轶出的主意!”
“钭轶做了什么?”白夜剑抵颈侧。
“别,别。”黑影瑟瑟发抖,“我说,我说。他要引梅校尉进仇水涧,设伏杀了。”
温离立在白夜背后,寒声道:“钭轶要设伏就需要兵马,他给谁传的消息,那些兵马又驻扎何处!”
“是钭殳,钭轶的兄长,头儿,头儿。”黑影急道。
白夜剑尖往脖颈挪了丝毫,那处就破了划痕,溢出丝血,“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大人。”
“我再问你,你们把季燃抓去何处了!”温离迈开一步上前,和白夜并肩,“钭殳又是何人?是武朝人还是季伯文的私军!”
“是头儿,起义军的头儿!”细作答得飞快,“季伯文好久没给我们粮饷了,我们没办法就自个干的,然后就和武军成了盟友。”
“盟友。”
温离品着二字,略微俯身,“用毒药控制你们,也算盟友?”
“呸,丧心病狂的手段算个屁盟友,我看你们都傻驴!”孤华环手抱胸,堵着后方的去路,满嘴嘲讽。
“什么毒药,我根本不知道。”细作颤着声,“你们饶过我一回罢,我也是想乱世里能吃上口饭,饿糊涂了不然岂敢做这种事。”
温离直起腰,思忖着,“你不知道,那你今夜费劲力气从恶臭的排沟爬出来做甚?可别说你有大半夜钻沟子的习惯。”
细作看不清面前人影的脸,一直垂头盯着鞋,夹了哭腔说:“我真不知道什么毒,我就是觉着你们要抓奸细,怕被供出来才想法子跑!我已经够坦诚了,求你们能放我条活路。”
温离挪了步,漠声道:“放你回去通风报信吗?”
细作还欲狡辩,白夜挥剑干脆,草丛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钭轶身为江阳守城斥候,竟是叛军首领钭殳的弟弟。依照法度,一州守城将士是由刺史所管辖的州县中选拔,非本地户籍者不予,那么胡济不可能不知道钭轶。且若说这江阳刺史不清楚慕家背地的勾当也是不可信,一介商贾大家何故掏不出工钱,胡济难道不好奇,再而还有季家做倚仗,怕是清楚了一二,却碍于权势选择做睁眼瞎。
胡济那副慷慨就义的假象着实骗过温离,谈及守城军就叫他避重就轻敷衍了过去,温离现在想来,倘若不是李飞叶的提醒,他的注意力仍旧放在青楼。
自打离京以来,多是赶路和查案子,几乎没有松懈的时候,温离俨然显出精神不济的状态。他把眉心揉得发红,连续赶了三日路才找了处相对隐秘的落脚点作休息调整。
身旁刚完成守夜的孤华靠着破庙的柱子就睡着了,他们没有燃火,温离就在这静夜下守到天明。
仇水涧位于江阳去往僰道的途中,夹于两山之间的一条沟。温离一行人为降低遭遇敌军的几率,放弃官道和梅鹤翎的行军路线,进入深山。
“这么热的天,还好是在山里,有溪水可以补给,要是去了境外沙漠,我可能要晒成.人干了。”孤华嘬了几口刚装满的水囊,躲在树荫下和马儿乘会凉。
“年初时你要随阿翎去长水边境历练,这日头在军中也是要操戈,你现在就受不了了,以后可怎么办?”温离撕了块饼给孤华,望向西边踩水的寒鸦渡。
孤华嘻嘻地笑,他身上透着少年的恣意,接过饼,说:“路就在脚下,向前走就肯定有,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到时候要做的一律都逃不掉。”
温离耐心把半张饼撕成小块,奔波太过劳累,加之这似火的烈日,烘得他没有半点食欲,“讲得不错,你三哥就这德行,但他还有上边两个兄长管着,没你这么快活。”
“主子这话说的,我也很努力的,起码我的拳脚比沈大人好。”少年显然不服。
温离不由一笑,他撕了一小堆的碎饼,拍手把指腹的饼屑扫掉,打了哨子,“你一个武夫和一个文官作比较。”
寒鸦渡闻声跺铁蹄跑进树荫,他捧起用帕子盛好的干粮投喂,“这叫什么,这叫耍无赖。”
“可不么,都怪三哥。”孤华说完,理直气壮地咬了口饼。
温离喂着马,摸了摸,“放你三哥跟前再说一遍。”
孤华抻颈把干巴巴的粮咽下肚,锤着胸,“不敢,我也就敢在您这儿挤兑他。”
“那你得贿赂我,”温离嘴角噙着笑,“念你年纪最小,将你一个月的糖都给我,如何?”
“这……”孤华还抓着饼,听见自个的糖又被惦记上了,眼角一耷拉,也没食欲了。
温离瞧他那舍不得的小眼神,乐出声,“行了,不要你的糖,快吃,吃完还要赶路。”
小眼神立刻又有了光,孤华正要铆劲吹捧温离,那头在上游打水的白夜回来了,孤华立马噤了声。
“主子,这是上游冲下来的。”白夜面露急色走近,摊开湿漉漉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