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403)
“我已知此事。”
“嗯,这是几日前收到的使臣及随行名单,侯爷瞧瞧罢。”
陈云朝身旁伺候的太监使眼色,太监会意,把名册双手捧至梅鹤卿的面前。
梅鹤卿也双手接下,轻放案几,目光一一掠过名字。
“温离”二次便如山河风月般映入了眼帘,他心头万分触动,却知现下不能露出半点过分的动容。
他茶几下攥着拳,寻话说:“都有过几分交情,熟人了。”
“贵国陛下仁心,特意派来他们,私下也好叙叙旧。”陈云盯着人。
“是啊,有半年不见了,甚是想念的。”
一句话道出了颇多的感慨。
“估摸年底便到,届时,兴许能一道过个年,侯爷也不那么寂寞了。”
梅鹤卿凤眸浮着抹笑意,难掩的一丝高兴,“是了,那时得多出去走走看看。”
陈云敛了视线,“头回见侯爷笑,看来是打心底高兴。”
“嗯。”
背井离乡为质,是人,就难免思乡之情,记挂之意。陈云这一刻因一抹笑也有所触动了。
小饮几口,陈云便以政事命梅鹤卿退下了。
皇城的风很大,也不知这副孱弱身躯能否承得住。他这般想,在门前高处远远望着风里的人。
除不了洛家,亦是命也。
梅鹤卿迎着风,寒冷逼得他眯着眼缝,出了宫门,风荷赶紧上前替主子挡风。
“快上车!”
风荷搀主子入车厢,甩起马鞭。不知是不是瞧错了,还是挨风吹的,竟瞧见主子眸光闪烁,像蓄了湿雾。
马车后头的祁岑下令玄清司的队伍跟上。
车内静了片刻,梅鹤卿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依旧攥着双拳,隐忍着,泪水顺脸颊如雨般,一滴滴洇湿了氅衣。
“下雨了。”
温离摊掌接住几滴雨,将马暂时牵进船舱的檐下。
船夫从舱里钻出,递了半碗酒过来,“按行程,再过两日便到。来,喝口酒热乎下,北国的秋可不比南晋,深秋就下雪了。”
“是吗?那么早。”温离在微微摇晃中接过酒,远眺山间雨雾,朦朦胧胧的,饮着酒别有一番滋味。
“当然,南方人去了北方,是委实挺不住的,得有那个,那个什么,屋子才暖和,夜里才好睡。”船夫皱皱眉,实在想不出便随口略过了。
温离脸色微变,“您说的地龙吧。”
船夫连道“是是是”,他说:“您知道这福贵人用的东西,那您肯定也是个福贵人。”
温离又看去远处景色,“也,曾算是。”
“嗐,会好起来的。”船夫闻言,只以为是个家道中落了的公子哥。
“南方人确实受不住北国的风,也不知他身子如何了?”
温离惆怅,自打得知他消息,便就总隐隐不安,身边又只一熟人照料,受了欺负也还不了手,只得忍着,受着委屈。
船夫饮尽碗中的酒,宽慰道:“放心吧,他救过您的命,便是大善之人,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我……”温离哽住了。
他就那样缄默地望着雨幕,就像是要将它望穿了。
马车停下,风荷打开车门,挑帘子请主子下来。
梅鹤卿俯身而出,风荷瞧得真切,眼眶红了。
“劳烦祁大人了。”梅鹤卿朝祁岑作揖。
马背上的镇抚使抱拳还礼,勒马头调转方向离去。
“主子……”风荷难受地问,“可是在宫里头受欺负了。”
梅鹤卿笑了笑,“遇着高兴的事了。”
门侍接住风荷抛来的马鞭,赶着马车到后院的马厩。
风荷随主子进门,一听大喜道:“是公子要来了吗?”
“嗯,他要来了。”
“那便好,便好啊。您这回要好好与他解释,他指定见您就气不打一处来,您装个可怜模样,他爱重您,保准一下就不气了。”
风荷跟在主子边上絮叨。
梅鹤卿也不嫌烦,听了一路入了屋。
风荷便不念叨了,“我去给您取炭火。”
他说着就跑出屋子,边跑边心底怨恨起北楚,这么冷个天这宅子竟连个地龙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明知主子打南边来,哪可能习惯北方的寒冬,何况这里的人都受不住,别说身子虚弱的主子。待使团到了,他便一口气把受的苦全吐了,要公子心疼心疼主子,借机好好敲敲北楚帝的脑子。
快些到罢,再快些。
“报!有一封信。”
段愁生近前呈上。
裴逸拿到手中拆开,抬眸看梅鹤琅,“是卓兰。”
着常袍的梅鹤琅又惊又喜,“他说了什么?”
“只有‘易州’两个字,他可能要在易州汇合。想来也是,消息传递需要时日,来朔州汇合赶不上。”裴逸把信递过去。
梅鹤琅看着这字和梅家家印,激动道:“他去了就好。”
“将军,那我就即刻启程了。”
“嗯,”他又喊了声,“行云。”
“还有何事需我转达侯爷的?”
“没有,是阿离。”梅鹤琅默了默,即使纠结,还是要说,“望他,望他原谅二弟。”
裴逸郑重颔首,“我定带到。”
“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出发过境!”
【作者有话说】
“啊~~~熬死当爹的了,终于要见了。”
◇ 第217章 相见难言(三)
季燃回京便在梅宅沙月居住的小苑沐浴更衣,同白夜进宫面圣。
京城也开始下雪,簌簌覆满了宫城的绿瓦,季燃遭雪白晃了眼,低眉跟在太监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