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539)

眼前京城来的大官不愿多说，顾潇也就不接着追问，“他如今仍在昏迷，可能得耽误行程。”

“不碍事，有囚车。”吴鸠说着站起身，貌似迫不及待，“领路罢。”

顾潇也起来，跨步走在前边，正要掀开满是灰尘的帘子，帘子先动了，露出了一张白纸似的脸。

梅鹤翎醒了，就穿着件单薄的白里衬，面料洇着血，他适才下榻走动牵扯了伤口，溢出来的。

军医与顾潇说将军第二日就醒，是老实话。

“我随你走。”自打看了那封信，梅鹤翎心里便有了准备，知道朝廷迟早下来人，不过没料想会如此之快。

搀着他的荆向阳皱着眉，“将军……”

“你都听见了。”顾潇道。

“嗯，皇帝要抓我回京城。”

吴鸠短促打量了好久不见的梅家三郎，上一回见还是皇城之变，不想而今长得这般高大，竟比先前的铁骑主帅更甚，那眉宇间流露的刚毅和沉稳叫他一个久居富贵之地的人也不禁羡慕，这些都是战场上长年累月的经历淬炼出的。

他没有。

“你醒了，就上路吧。”

走出帐，吴鸠就命随行的禁军给梅鹤翎上了枷锁和脚铐，在众目睽睽下将他们的将军押入了囚车中。

“将军……”骑兵们不舍地轻声呼唤。

这些兵都是与钭轶一战后，曹甫派给他的骑兵，从入了营就一直在磨合打法和速度，单个挑出来，他都能熟悉地喊出名字。

他坐进牢笼里就背过身，没再多看他们一眼，害怕露出一丝的不舍。

“大人！”骑兵里有人跪下，恳求道，“将军忠心耿耿，请皇上明察！”

吴鸠坐上马，回头居高临下看着渐渐跪成一片的士兵，他内心有了触动，却也仅仅一瞬即逝。他没转过头，一句话也未说，他太清楚这封圣旨为何会千里迢迢送来，莫说这些士兵求情，就是大官出面也改变不了陛下的决定，何况，这种场面并非是陛下愿看见的，越是有人求情越是救不了人。

人马走远，荆向阳便回营帐换掉战袍，穿上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腰间一挂佩刀，上了马就一路狂奔。他虽不是京城人士，但将军被派来统领他们时，私下就听弟兄提过来历。背后可是在京能一手遮天的梅家，地位权势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上头有着两个哥哥撑腰，谁敢动一下他们的将军，然而现今却被架上枷锁，押上囚车，不必多想也晓得肯定是京城的梅家有巨变，祸及了将军。

他得赶紧给岳舟报信，想个解救的法子。

岳舟住在镇子上，荆向阳没到宅门前，隔远远就眺见大门停着几辆拉货的车，有的已经装了箱捆了固定的绳索。

他赶来，边下马边问正忙碌的家丁，“你们的老爷呢？”

“许在房里。”

“你们这是要走了？”

“是的。”

家丁回他话，他早就踏进了院子。

方睡醒下榻的岳舟正被伺候更衣洗漱，听见房门有动静，他扭头一看，见来人便觉着大清早的稀奇了，瞧着脸颊的汗，突然有不祥的预感，“荆哥，怎么了？”

“将军被抓了！”

“被抓了？说明白点！”

荆向阳横了眼一旁服侍的丫鬟。

岳舟当即命多余的人都退出去。

“昨日山道被伏击，将军和孤华小子都受了重伤，还没养好伤，清早京城就来了禁军把将军押走了。临走前他叫我来传个话，让你把孤华带回朔州。”荆向阳心急如焚，“是京城出大事了吗？”

岳舟困意顷刻烟消云散，他回答不上，只道：“我派人随你回营接人，你尽管交给他们。”

看着岳舟闪烁的眼神，荆向阳就知道有事瞒着，不过他懂分寸，岳舟不说就是这事不能说，他要晓得定没好处，“不对，你要去哪？”

岳舟一贯宠着孤华，就像对待自个的亲弟弟，要是手上没别的事要处理，断不会这么说。

“要点货，点完就走。”岳舟自顾自披上外衫，径自出门。

荆向阳不信，追了上去，“你要去救人是不是？”

“不是。”岳舟脱口而出，可脸上的凝重和散发的杀气骗不了久经沙场，看惯肃杀场面的荆向阳。

“带上我！”

“你得回营，这事别管。”

荆向阳拽住他胳膊，执意说：“将军这些年都在前线，没犯事，没犯事怎么可能挨京城的盯上，那就是他家里出大事了。他兄长就是他的靠山，他眼下境地就是靠山倒了，他回京还能有什么活路！你们要救人带上我，胜算大！”

岳舟定足，偏头道：“他是朝廷要犯，你是骑兵营副将，效忠着景氏，你以哪种身份救人？阿翎断回不去骑兵营了，它现在得由你领着，你敢妄动，底下的几百号兵就是叛军，想想后果，别冲动！”

“我……”荆向阳哑口无言，心里烦躁极了。

岳舟拍拍他的肩，“荆哥，照我话办吧。”

“岳舟……”他知晓自己帮不上将军了，“吴鸠一行三十多号人，小心。”

“嗯！”

【作者有话说】

各路人马要汇合了。

◇ 第297章 与子同袍（七）

禁军赶着入夜进镇，花公费包下一家客栈，将囚车停放在后院的位置。用晚膳那会，吴鸠拿了碗米饭亲自送去，递进笼子里，搁在车板上。

“吃吧。”

梅鹤翎却充耳不闻般，不看一眼。

“梅家人都聪明，你大概猜到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笼中人靠着囚困自己的牢笼，不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