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骨(131)
病症来势汹汹,像是要把他这几个月爬雪山、割腕取血、奋力杀敌、长途跋涉的折腾都报复给他。
最可怕的是他与血阵的感应也弱了。
血阵能给他提供的生机只够维持他茍延残喘。
沈辞之前在雪山行走,身无长物,来到北川城里也是没有银两住店,本来想找个地方谋个生计,可这么一病也没办法了,只能挣扎着去城郊找了个废弃多年的木屋,躲在里头专心生病。
他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那银狐裘了。可他不舍得当了它换钱。
这是赵屿给他猎来的那只,是殿下送给他的东西。
阴冷破败的木屋里,大将军裹着狐裘蜷缩在木板床上,将脸埋在狐裘厚厚的毛里,心里反复念着他的殿下。
殿下,我走了多久了?你有找过我吗?你还在找我吗?
你,想念我吗……
城下骨-77
现世里的太子殿下有没有寻找沈辞、想念沈辞,那沈辞不得而知。
但这一段旧时光中的赵屿,却是实实在在的想念着这位从天而降的先生。
那一日分别,先生的拒绝之意相当明显,赵屿虽然失落,但终究也不愿意强人所难。只是回去之后一连多日,睁眼闭眼脑子里都是他的先生。是初见时那仗剑回身的灿然一笑,是火光边低垂视线的沉静容颜,是偶尔望过来时那漆黑双目里掩藏不住的复杂深情,是深夜里睡梦中仍旧紧蹙的眉头。
他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为什么眉眼间总带着无尽的沧桑和沉重,为什么即便是笑起来,都似乎含着化不开的伤感。
他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赵屿熬了几日,终于忍不住了,托人开始在北川城四下打听先生的行踪。等又过几日有了结果,便再按捺不住,冒昧无礼的找个过去。
然后就被吓了一跳。
那金尊玉贵的公子,披着价值千金的银狐裘,却栖身在这样一个破败荒废多年的木屋里,裹着他那裘衣,蜷缩在木板床上,睡的昏昏沉沉。
赵屿的敲门和问候都没能叫醒他。
赵屿迟疑着走近,看见他的狐裘上沾了不少的血,有的已经凝固,有的却还新鲜。而床上的人已经昏迷,脸色霜白,眉头紧皱,昏沉间似乎仍是浑身不适,呼吸凌乱。
赵屿惊慌的俯**扶他,连声喊他,“先生,先生!”
而那昏沉的人慢慢苏醒,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人,他眸子一下就湿润了,他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才能很轻很轻的开口,唤一声,“殿下……”
赵屿愣住,什么店?什么虾?
“先生,你怎么了?”赵屿见他醒了,下意识就要扶他起来,结果刚一动他,那人就是闷哼一声,似乎不知道是哪里在疼,倏忽闭上了双眼,沉闷无力的喘息着,额上冒出了许多的汗。
赵屿吓得不敢再动,那人似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软的倒在了他怀里,头无力的往后仰着,紧闭双眼,似乎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赵屿感觉到了清晰的心痛,似乎活了二十四年,都还不曾这般心疼过一个人。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试探着托起先生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轻声唤他,“先生,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沈辞过了好久才能答话,声音沙哑虚软,莫名的柔和,“不难受……就是,有些冷……”
赵屿连忙脱下了外衫批在他身上,想了想,又张开手臂抱紧了他。
沈辞窝在他怀抱里,昏沉沉的睡了片刻,再醒来时终于缓过了一点,他神志清楚了些,连忙推开赵屿自己坐好,有些无措。“将军,将军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看我这什么也没有……我,我给将军倒杯水吧。”沈辞一边拢着狐裘,将染血的地方藏起来不让赵屿看见,一边挣扎着要下地倒水。
赵屿这会儿也才回过神来,他还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刚才沈辞难受的这么厉害,他都没想到要给人家倒杯水。
这会儿听了连忙拦着他,自己四下看了一圈,发现一边的小破桌子上有个铜壶。他赶紧过去拿。
“将军,那壶里水很多天了,我去打些新的来。”沈辞强撑着跟过去,撑着桌子跟赵屿抢水壶。
“先生别动,”赵屿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这才几天没看见啊,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呢。他伸手扶住沈辞,让他在床边坐下来,皱眉道,“你坐着,我去打水。”
不远处就有口水井,周围还有几户人家。
赵屿打了水回来,在屋子外头点火烧上水。
“先生稍微等一会儿,喝点热水。”赵屿回来看他,心疼的厉害,“怎么病的这么严重,看过大夫了吗?”
沈辞这会儿靠着墙壁坐着,闻言朝赵屿浅笑,“没什么,老毛病了,过两天就好。”
“没瞧过大夫?”赵屿皱眉。
“看过了的。”沈辞道,还是你给我找的呢,找了好多好多。
“那药呢?”
沈辞摇头,“没事,不用吃药。”
赵屿看看沈辞这家徒四壁的模样,心想着这莫非是个落魄的公子,抓不起药了?
“方子还记着吗,我替你抓。”赵屿轻声道。
沈辞笑了,“不用,真的不用吃药,养几天就好了。”
“瞎说。”赵屿低声斥了一句,“先生才学过人,知书达理,怎么还讳疾忌医。”
外头水开了,咕噜咕噜的,赵屿过去取下来,拿洗干净的碗碟盛了热水,又兑了之前打上来的冷井水,调的温度适宜,才端来给沈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