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骨(77)

“我懂将军。”林引叹息一声，“可是殿下，不懂将军啊。”

沈辞轻轻笑起来，“年纪轻轻，还深沉起来了呢。”

亏得赵屿不懂他啊，不然自己这背离世俗的情谊，怕是要吓坏了孩子。

林引最后把沈辞一番话直接写给了赵屿。许卫收到了回信后都不敢给他们殿下看，这说的什么意思，要殿下以后别联系了吗？那殿下该是要疯了。

北川跟太子府的信件来往明显少了下来，过去一年原本半个月两人便会飞鸽传书通一次信，可这回沈辞回去两个多月，都没有只字片语给赵屿送来。

太子殿下一颗心七上八下，总是想起那个夜里沈辞窝在他怀里，盖着最暖的狐裘还是喊着冷。

秋季的京都夜里都能冷成那个样子，何况而今初冬的北川。

将军夜里冷的时候，有人抱着他给他暖暖身子吗。

这些都不能细想，一想就又是锥心刺骨。

太子殿下终于忍不了了。

年关将至，北川边境也还算是太平，有小股的部族捣乱，被沈辞早早带了些人马收拾干净，算是能让将士们过个好年。

只是大将军带人打仗的时候难免要动武，将还没能愈合好的伤口又扯开了。

“都三个月了，怎么还不能愈合。”林引给大将军包扎着伤口，低声嘟囔着。

此前大将军为了给太子殿下送贺礼，孤身入雪山猎银狐，身上被银狐撕咬抓伤了好几处，拖拖拉拉三个多月，依旧有几处伤的重的位置没有愈合。

“徐老真的也没有办法吗，要不要找找别的大夫看一看。”

沈辞伤口裂开，有些发炎，拥着被子靠在床边，恹恹的摇头，“我体质弱，伤口难愈合，没什么大事。仔细包扎着，养到开春也就好了。”

林引皱着眉头，小心包着伤口。

“还有几日就过年了，给殿下写封信吧。”沈辞隔着小窗望向外头的大雪，“不知道京都冷不冷，殿下有没有用上银狐裘。”

“肯定用上了。今年冬天比往年都冷些。”林引道，“前几日收到了殿下送来的年货，好几大车。”

“嗯，除夕夜给战士们加餐吧。”沈辞略有些倦意，半合双目，“殿下府里有人管事了，今年也不必给他送什么了。咱们北川没什么好东西，人家也未必看得上。”

林引看看将军，没和他说前几日收到许卫的信，还问为何今年没收到北川的山货，餐桌上的饭菜都没了味道。

大将军恪守着界限，把握着分寸，小心翼翼，辛辛苦苦。

林引也就没敢多说话，乱了将军的心。

除夕前日，北川城派人来军营贴告示，说太子妃日前不幸过世，特昭告天下。

“什么？”大将军闻言震惊不已，赤脚跑出帐子，去看告示。

林引追着出来让他穿鞋，给他披上斗篷，“将军快回去，您这身子可受不了寒，我都问清楚了，您回去我给您细细说。”

沈辞的确受不住寒，硬撑着看过告示，便跟着林引回去，有些六神无主，“怎么回事，怎么这般突然，不是刚刚成婚吗？”

“听京城来人，说是上个月的事儿。太子妃出门采办年货，路上遇到一户人家着火，有孩子困在里头。太子妃冲进火海救人，将孩子推了出来，自己却没能出来。听说，烧的尸骨无存。”

沈辞心里一震，凝眉不语。

“太子妃心善，陛下也嘉奖她这份仁德，亲自封了谥号，各种恩赏。”

沈辞没心思管那些，静了静只问，“殿下呢，殿下他……他还好吗？”

林引沉默一瞬，摇头，“殿下悲痛欲绝，强撑着处理了后事，跪灵七天七夜，而后便大病，听说眼下……已是卧床不起。”

沈辞呼吸一窒，许久没有出声，好一阵后才揪住胸口衣衫，剧烈喘息几下，才算是缓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沈辞想起那些传言，说太子殿下对太子妃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立誓此生此世仅此一人。

他们才刚刚成婚，竟是如此突然，赵屿而今该有多痛。

沈辞不敢深想，他痛赵屿所痛，撕心裂肺。

“备马。”沈辞忍着身上的疼痛，咬牙道，“我去一趟京都。”

“将军？”林引震惊。

“我得去看看他。他该是伤心死了。”沈辞神色有些慌张，“怎么还病了呢，得问徐老拿一些药。也不知道他病的怎么样，这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消息才传回来。许卫都没有跟你传信吗。”

林引一愣，心想着是啊，这么大的事儿，许卫怎么也不和他说呢？上次收到许卫来信是什么时候来着，是太子妃出事前还是之后？

没等林引细想，沈辞已经穿戴整齐。

“将军，明日便是除夕夜了，不差这几日，您年后再去吧。”

“是啊，明日便是除夕夜了，万家团聚的时候，他可怎么熬啊。”沈辞合上眼睛，“我得赶紧去，这就去。”

“您就算现在去除夕夜也赶不上了啊。”林引急道。

“赶不上便赶不上吧，他除夕夜过不好，我就陪着他过不好。总算是，天下不止他一个可怜人。”

林引一愣。

这是什么逻辑。

又是什么深情。

城下骨-45

除夕夜里军中应是会聚餐的，但大将军一贯身子不好，去年除夕病的也重，没能露面。因此这个除夕沈辞称病不出帐篷并未让大家觉得奇怪。

大家只是尽量不那么闹腾，别吵了大将军休息。

傍晚时候，将士们在军营里点起篝火，准备着开始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