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离婚(118)
画面像按下了定格键, 也似被巨石重压,气氛变得沉闷凝滞。
两人在各自的频道沉默着,过了片刻, 应倪缓缓放下勺子,发出的与碗沿碰撞的轻响才让空气稍微流动起来。
但陈桉依然垂着眸。
艺术吊灯并没有悬吊在饭桌正中央, 长短不一的灯光在实木桌面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末端从搭在桌面的手臂往上延伸,越来越淡地笼罩在陈桉脸颊。
衬得长睫投下的阴影很深, 也流淌出几分落寞来。
应倪承认自己有点过分,但也不否认他很小气。
“杀了你”“要你命”“去死吧”不就是口头玩笑么, 而且也是顺着他的守寡话题顺势脱口的罢了。
难道她还能摇头说不想你守寡之类的像是表明她离不开他的回答吗?
缄默须臾,抿唇扯了下嘴角。
“不吃了。”她将碗从跟前推开, 瓷碗底端在实木桌面划出一道不算短的划拉音。
其实她没必要做这个动作, 直接起身离开就行。
引起注意的心思有些欲盖弥彰。
陈桉终于有了反应, 微曲的指节在桌面轻轻地点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也仍然垂着头。
像是陷入阴影里很难挣脱,过了一会儿,才微张唇“嗯”了声。
声音很淡很低, 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过一样,多说一个字就疼。
见他这反应, 应倪不自在地咬住下唇缓慢轧过。
想想原因,大概是新婚第一月,同居第一天, 就发现新婚妻子恨不得自己赶紧死的透骨酸心吧。
醇净的白粥香早已消失殆尽, 连同咸鸭蛋的熟成味道。回忆起来, 都有点味同爵蜡。
应倪浑身上下像感冒又卷土重来般不得劲儿,但她清楚, 自己的烧在陈桉回来前就退了。
“还有鸭蛋吗?”她想了很久才憋出一个听上去比较自然的问句。
陈桉摇头
简单的动作,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本来平时不说话时面相就有点冷凶,这会儿看着就愈发冰冷了。
“……”
应倪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等了几秒也不见对面开腔,于是站了起来。
不过将椅子往拉开时又顿了一下。
像事先没这个打算此刻才闪过念头般的,很突兀地俯身将装咸鸭蛋的碗迭在粥碗里,两手捧着端起来。
陈桉果然跟着站了起来。
“放着吧。”他伸手过来欲抽走碗,“我来。”
应倪心里那股不自在劲儿消减了几分,使坏地十根手指头用力攥碗,被陈桉使劲儿扯了几下后才堪堪松手。
陈桉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往厨房走去。应倪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犹豫什么,直到厨房水龙头打开,水流声哗啦啦响起,才迈脚跟过去。
“你要洗碗吗?”她站在门口,半边身体隐在玻璃门的门框,模样莫名看着有点探头探脑。
陈桉明显不太想搭理她,只用眼尾那点余光飘过来。
那眼神像是在说——他都已经洗完一个勺子了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应倪将玻璃门完全推开,走到他身后两步之遥的距离停下。
有点讨好地道:“不是有洗碗机吗,为什么不用它洗?”
陈桉将洗过一遍的碗放进隔壁槽子里过清水,跟听不见她说话似的无情。
应倪又走近一步,盯着他的胳膊肘说:“我看你买了许多菜的,是晚上吃吗?还有玉米对吧,糯玉米还水果玉米啊,我只吃——”
说到这儿,陈桉的身体侧向了另外一个水槽,连侧脸都看不见了,只留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对她。
“……”应倪停了下来,觉得自己没话找话的行为有些可笑。
嘴角向下耷拉,站成了座雕塑。
这时,陈桉轻飘飘投来一眼。
像接收到指令一样,应倪立马从他身后绕到另一边。
嗓子因为说太多话干得疼,她也不喜欢扭扭捏捏。
开门见山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桉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声音不咸不淡:“听不懂。”
应倪:“……”
因为离得很近,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她进一步解释:“你死了对我又没好处。”
陈桉抽出张厨房纸,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哦。”
应倪呆若木鸡。就哦?她明明表达得很直白了,不发表点其他意见吗,比如我知道我明白我没生气之类的。
不过人生起气来智商确实会下降。
应倪安慰完自己,转了半个圈,后腰靠着灶台边缘,目光落在反光如镜的岛台表面。
“剪刀是拿来开水饺的,半天找不到,给你发消息又不立马回。”应倪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忽地陷入了缄默,视线涣散开,像找不到落点那样飘荡流离。
过了很久,才又重新开口。
“其实早死早超生这句话在我这儿不是什么诅咒。”
陈桉滞了一滞,停下扔纸团的动作,捏在手里,半转身对她:“那是什么?”
应倪半垂眸,极其迟缓地眨了下睫毛。
是什么呢?
是摆脱痛苦和不幸的愿望。
是无数次想逃离世界的瞬间。
如果真有轮回,她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做应倪了。
当一个普普通通、家人健在的小女孩,或者小猫小狗也行,饿了就吃,吃了就睡,懒懒地趴在阳台上晒太阳。
但她不想对着任何人说这些,无异于将胸口剖开给人看。没了阻挡,一清二楚,同时也要承担因不设防再次被伤害的风险。
想到这儿,应倪站起身体,瞥着陈桉,语气不再像先前那般温柔:“听不懂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