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281)
恨意太过浓烈,一瞬间,晏南舟意识混沌了,仿佛过去的画面和此刻重叠,在阅微草堂,在上河寺,纪长宁一字一句,都在诉说着对自己的恨意和厌恶,以至于晏南舟有了恍惚,分不清真与假,虚与实,沉浸在无边的懊悔之中。
“师姐……”晏南舟神色慌乱,伸出去的双手颤抖,想要触碰却又不敢,只能沙哑着声解释,“你别恨我,我求求你,别恨我,过去种种皆是我之过,你原谅我可好!”
心魔冷笑两身,将血肉模糊的脸凑近,面目狰狞的嘶吼道:“原谅你?你配吗,晏南舟,你就应该永远活在自责内疚之中,活在对我的亏欠中,你知道封魔渊有多黑吗?你知道被万魔吞噬灵体的痛吗?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吗?”
“我……”晏南舟握着的面具掉落在脚边,他瞪大了眼,脸上血色尽褪,颤抖着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陷入了深深地自厌中,哑着声重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心魔步步紧逼,双眸通红,用一句句言语摧垮晏南舟的心房,冷声质问,“你的心中只有孟晚,纪长宁对你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的情意和爱慕,也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只不过因为你如今是丧家之狗,过街老鼠,一无所有便死死缠着纪长宁,当真自私自利。”
“不是的……”晏南舟哭喊着摇头,眼中满是癫狂,“我没有,我不是……我不在乎旁人如何,我只是想待在她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我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我不知道该如何。”
他红着眼,泪眼婆娑,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心魔的古惑生萦绕在耳边,令人不自觉失去理智,“那你去死啊,只要你死了,纪长宁就会原谅你。”
“只有我死了,师姐就会原谅我?”双眼无神的晏南舟呆滞的重复。
“你死啊,只要你死了。”心魔的声音尖锐刺耳,配着那张脸,极其恐怖。
晏南舟掀开衣袖,用手指划出了一道极深的刀痕,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借着夜色,这才看见他的右手上满是伤疤,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流血,有的甚至深到看见森森白骨。
双臂打开往后一躺,晏南舟就这么躺在满地泥污的巷子中,仰头看着一盏烛火,感受着鲜血从身体中流出,远处的热闹同这里形成鲜明对比。
真热闹啊。
闭上眼的时候,他这般想着。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回
万象宗的继任大典当天, 整个无量山都极其热闹,随处可见前来观礼的各大仙门弟子,用飞行法器的, 亦或是御物飞行的, 若是碰见还会互相行礼问安。
这次继任大典引起仙门百家的极大关注,各门各派的宗主掌门皆不是省油的灯,各个都是修炼约莫百年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于算计,再不确定仙门之首是否会有变动之前, 端的就是个稀里糊涂的态度, 不明说, 不拒绝, 不黑脸。
先不说万象宗以今非昔比, 辉煌不再,就说此次继任大典便出乎众人意料,原以为陈康会是新的万象宗宗主,未曾想竟然变成了易上鸢, 众人思索许久,仍不解其意, 本欲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无量山, 谁料, 段绪风并未出面, 仅派了段霄前去。
这细细论来,段绪风和易上鸢皆是同一年于问道大会上崭露头角的人物, 年岁相近亦是同辈, 易上鸢任万象宗新任宗主,于情于理, 段绪风皆是应该出面,他派段霄代表自己前来观礼此举,无疑是给了易上鸢个下马威,赤裸裸告诉旁人,如今的万象宗今非昔比,而如今的不二山庄,亦是今非昔比。
这一举动便让观望的其他仙门有些为难了,进退维艰,思索良久,索性照猫画虎,也派遣自己门派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前去无量山,自己则以其他由头待着,一动不动,观望观望。
如此一来,整个无量山都是年轻弟子,门中稍有辈分资历的长老堂主,无一人到场,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宗门大比,而非继任大典。
有些小的修仙门派都做好了易上鸢定会大发雷霆的准备,毕竟这位原先的万象宗六长老,如今的新宗主,在传闻中的脾气属实算不上和善。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易上鸢不仅没有大发雷霆,还亲自接待各门各派的弟子,以贵客之礼相待,举止大方,言行和善,事无巨细都安排妥当,叫人挑不出毛病。
明眼人却清楚,同噬日楼那一战,还是令万象宗受到重创,若是此刻撕破脸,定会引起其他仙门不满,倒不如此举来的高明。
这种传闻趣事皆是同纪长宁和路菁一道儿的小和尚说的,三人是在山脚碰上的,当时路菁正准备往小道躲过执法堂值守的弟子偷摸上山,那小和尚便从草丛中滚了出来,不偏不倚,正滚在纪长宁脚边,三人大眼瞪小眼,神情各异。
这小和尚同悟禅山那帮话少木讷的秃驴不同,极其不怕生,圆滚滚的脑袋配着圆滚滚的脸,像极了画集中的年画娃娃,见她二人也是往上山的方向,咧着个嘴就凑了过来,自报家门,邀人同行。
她二人此行本就是偷摸上山,又服了幻形丹加之先前闹得那些事,不欲多生事端低调行事,本想随意寻个借口将人打发走,一听此人是悟禅山的佛修,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了然,心中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