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42)
长辈们都去休息了,只有信王还留在灵堂守夜。
信王盯着平日里威严不苟言笑,其实会偷偷躲起来发脾气哭闹的伯父,道:“皇帝不行,那就换一个。”
他的伯父约是哭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有多大逆不道,还顺着问了句:“换一个,换谁?赵家人就没个像样的。”
信王答:“我。”
这简单直接的一个字回答,让他的伯父吓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等缓过神来,立刻把他关进祠堂思过。
他的伯父告诉他,绝不能有这个念头。这是不忠是不义,他年纪小不懂事说错话,跪在祠堂里好好思过,等想通了再起来。
他的伯父觉得他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什么苦,只要跪上几个时辰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可他的伯父料错了。
信王连着被关在祠堂里跪了十数日,跪到膝盖皮开肉绽,晕死过去也没改口。
他的伯父见他执拗,便威吓他,荀家人不能有这种想法,如果他还坚持己见,那就滚出荀家。
他伯父料他这回应该老实了,十一二岁的年纪,离开荀家他要怎么活?
可他伯父又料错了。
即使跟荀氏断绝关系,他也不改。
他伯父想,行,断就断吧,他倒要看看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回头求他。
可他伯父还是料错了。
第一年,听说他被荀氏除名后,流落街头,夜宿桥洞过得很是凄惨。
第二年,他得军中副将赏识,谋得一份肥差。
第五年,他有了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
第七年,他的实力迅速攀升,很快堪比一方霸主。
第八年,他重新回到荀家,从年迈的伯父手里接过荀氏家主之位,一手重振了四分五裂的荀氏。
第十年,皇帝为了拉拢安抚他,破例封他为王,赐他封地。
他似乎在封王那一年偃旗息鼓安分了下来,越来越多的人以为他得到了身为臣子最高的权势和荣耀,而归顺了赵氏。
第十三年,储位之争爆发,他率军北上,攻下皇城。自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自己的信念。
跪到皮开肉绽昏死过去不会,被家族除名与家人断绝关系不会,流落街头成为过街老鼠也不会。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到死也要坚持自己的信念。
赵锦繁原先觉得,这则秘闻多少有些夸张和杜撰的成分在里面,如今了解了一些与信王有关的事后,倒觉得有九分是真
的。
她继续翻阅着信王的战绩,一直看到深夜。
发现信王作战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快、狠、准,几乎没有一场仗超过一个月,最快的甚至只要几个时辰。
除了两年前的平川战役,他足足花了三个月之久。
按理说平川那场仗于信王而言并不是很难攻克才对。
事出反常必有因。
赵锦繁深思片刻,决定抽空去查查那年平川发生过什么,或许能从中找出答案。
她总觉得这个答案对她很重要。
次日一早,成王府的人便过来催促赵锦繁前去参加成王世子的洗三礼,千万别误了吉时。
赵锦繁应下了,换了身正式的装束,按惯例先去给皇帝老爹侍奉完汤药,然后带着皇帝老爹的贺礼,去了成王府。
那孩子一出生就被封了世子,她父皇还亲自为那孩子取了名,依祖制大周皇子皇孙满周岁方可取名,父皇为那孩子破了例,可见重视。
赵锦繁记得自己是到五岁才有的大名。
在此之前她都只有一个乳名叫阿臻。
五岁那年,他的父皇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她还没取大名这回事,请礼部替她拟了名。
她母妃看见礼部拟的“锦繁”两字,眉头深锁,不见喜色。
那些受父皇宠爱的皇子们,名字里都带有美玉之意,比如六皇子锦瑜,十皇子锦璇。
锦繁算是怎么个意思?
她母妃气得砸了一堆东西,赵锦繁却很高兴。
“福贵,我有名字了!”
这是件高兴的事,福贵看上去却很难过:“您这是有了名字就忘了兔子!”
“那当然。”
锦繁锦繁,锦绣山河,繁华盛世。是个很好很好的名字。
赵锦繁到了成王府,从辇车上迈步而下。
成王府门庭若市,赵锦繁由王府管事引着入了席。
二皇兄成王故去后,府里的一切都由王妃及其母家温氏打理。
成王妃被前来道贺的人簇拥在中心,她身边坐着她的兄长温涟,如今温氏的家主,世人口中温文尔雅、道骨仙风的翰林学士。
现任在位的冯相即将致仕,传闻温涟会继任相位。
温家与西南荀氏交情匪浅,且有了成王世子这层关系,信王想扶持自己人上位也顺理成章。
成王妃忙着应酬来宾。
只是个刚出生小儿的洗三礼,几乎京城所有叫得上号的权贵都出席了。
刚被封为衍王的十皇弟跟在成王妃身边,应勤地问这问那:“阿嫂,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六皇兄昭王在旁边白了他一眼,暗骂:“趋炎附势。”
赵锦繁奉上贺礼,皇帝老爹给的是一箱他幼时用过的金银器玩,送这些东西,包涵了传承之意。
成王妃见到这份大礼,眼前一亮。
在坐宾客谁都明白这份贺礼意义非凡,先是朝成王妃道喜,紧接着又意味深长地朝赵锦繁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