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90)
赵锦繁问:“如何不一样?”
沈谏回道:“大家问他为何读书?他说想要大好前程,最重要是想变得有权有势,当然如果有闲心他也愿意顺带报国。其实大多数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很少有人被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不找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饰自己,而像他这般把话说的那么直白。”
赵锦繁道:“这倒也算是心怀抱负,志向高远了。”毕竟以他当时的处境,想变得有权有势着实不易。
沈谏道:“无论心中有何抱负,是为国为民还是为己,那会儿大家都有同样目标,也算是志同道合,处得愉快。后来嘛……我想陛下已经知道臣与此人之间有何过节了吧。”
赵锦繁“嗯”了声。
沈谏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后臣便没同他再打过交道了。”
赵锦繁问:“那关于他泄露考题一事,你知道多少?”
“四年前那会儿,臣混得可没他好。他出事那会儿,臣不在京城当差。”沈谏顿了顿,“话虽如此,但作为曾经的‘友人’,臣还是稍稍找人打听了一二。”
他看了眼安静坐在赵锦繁身旁的荀子微,道:“应该比二位了解的稍微多些。”
赵锦繁直言道:“那你觉得此事可有蹊跷?”
沈谏道:“陛下是想问臣,他有没有可能是冤枉的?”
赵锦繁道:“不错。”
沈谏道:“臣认为……没有。”
赵锦繁问:“为何?”
“方才臣说过,他是个非常死脑筋的人。如果一件事不是他做的,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的。”沈谏道,“据臣所知,当年是他自己亲口在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自己泄露考题一事供认不讳。”
赵锦繁道:“他自己承认的?”
沈谏道:“不错。那会儿他母亲已去,又尚未成家,孤家寡人没什么能威胁他的东西。臣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会让他承认一件自己从未做过之事,更何况这事还是死罪。”
“所以臣认为,此案他无冤。”沈谏下结论道。
赵锦繁若有所思,一股害喜的劲从胃里往上冒,她捧着手中温热的酸梅饮抿了口,缓了一缓。
沈谏坐得老远便闻见她杯盏中的酸味,微微蹙眉,心道她从前有那么爱吃酸吗?
从长阳殿离开回到丞相府,顺嘴问了刘管事一句:“你说一个人为什么会忽然那么爱食酸物?”
刘管事问:“您问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沈谏沉思片刻后,道:“女人。”
刘管事道:“也许只是口味改变,也许是有喜了。”
“有喜?”沈谏眼微眯,“你是说她可能怀孕了?”
*
沈谏走后,长阳殿内。
赵锦繁对荀子微道:“朕记起很久之前,太傅曾同朕提起过陈守义这个名字。不过他老人家是把陈守义当反面教材提起的。他说此人太善钻营,根基不稳又爬得太高太快,恐没有好下场。结果……还真被他料中了。”
荀子微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薛太傅他应该也常在你面前拿我当反面教材吧?”
赵锦繁托腮笑了笑:“才没有。”
荀子微:“嗯?”
赵锦繁道:“他光是想到你就气饱了,才不想多提你。也就偶尔骂你几声‘狗贼’罢了。”
荀子微笑道:“倒的确像他会做的事。”
赵锦繁道:“他一直是那样的脾气,看不惯谁,从不藏着掖着。”
荀子微看着赵锦繁,忽问道:“那你呢?你……如何看待我?”
赵锦繁一愣,默了很久后,对上他的眼睛,反问道:“您要听实话?”
荀子微侧目看向别处,回道:“不了,算我多问。”
赵锦繁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话归正题。”她道,“您觉得此案可有冤?”
荀子微道:“有没有冤,有一个人一定清楚。”
赵锦繁道:“您是说江亦行的那位同谋。”
荀子微道:“不错。”
赵锦繁道:“说起来死刑犯的尸首,朝廷是不作收留的,倘若犯人有家眷会交予家眷处理。倘若没有,则由行刑当日的刽子手带走处理。通常刽子手嫌送去义庄麻烦,往山上乱葬岗一丢便算了事。”
“陈守义的尸首却埋在无名碑之下。我想是有人去乱葬岗尸堆里,把他的尸首给找了出来,妥善埋葬在了那里。此事大概便是江亦行与其同谋所为,埋了陈守义的人理所当然知道他的尸首在何处。”
荀子微道:“你说得不错。”
赵锦繁将当日刑部排查记录找了过来,翻开一页,她的目光落在江亦行自缢那会儿落单的十二个人的人名上——
翰林院朱启、刘琮,新科探花陆斐,礼部柳岚……
“您觉得他会是谁?”赵锦繁问道。
荀子微对着那几个人名,思索片刻后道:“这几个人里有两位与四年前科考有关的人。”
赵锦繁盯着那两人的名字道:“的确。不过从江亦行自缢时现场痕迹来看,他的同谋只有一位。”
“如果二者选其一,我选……”荀子微抬指指向其中一人的名字道,“他。”
他指向人名之时,赵锦繁默契地与他盯上了同一个名字。
两人彼此对望了一眼,无声一笑。
“仲父,您总是能和我想到一块去。”赵锦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