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存:一树桃花春带雨(135)
载涛为一首日本曲子获得满堂彩很不高兴。他一本正经地问芳子:“显于,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听起来这么悲啊?”
芳子望着天空,心满意足地叹口气,然后说:“七爷,这是首情歌,讲一名游子告别了故土,告别了爱人,到外面闯荡,回来后才发现故乡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他心里的感伤。”
“这么悲伤的情歌,怎么能用在孩子的百日宴上呢?”
“我也不知道。”芳子羞赧地捂着自己一侧的脸蛋,像一个纯真的少女一样抱歉地说:“可能是喝多了,一开口想到的就是这个曲子。”
“好,很好。”溥铦鼓着掌说:“曲子好听,你唱得也好听。”
“奴才谢万岁爷夸奖。”芳子行了个万福。
溥铦面无表情地对左右说:“开锣唱戏。”回过脸时,发现芳子还没回位,脸上有点愕然。
“显玗(注)还想向皇上讨赏。”她说。
“好,”溥铦笑着点头说:“赏。”
坐在离他不远的文雪已经发现他笑得不由衷了。
后面的戏看到一半,孩子哭了起来,可能是被锣鼓点烦得受不了了。白氏赶紧把格格抱了
下去。太妃说两个阿哥明天还要再念书,不要玩得太久,于是嬷嬷把毓崢毓峰给带了下去。走的时候,毓崢招招手,有口无声地对妈妈说:“再见。”
文雪微笑着和他摇手。
那时候文雪和两个孩子见面对比之前的严苛,要宽松一些,所以都不太悲情,都想着明天
就能再见面。可是他们都之后发生的事让他们相见变得艰难,再见不再是在“明天”,而是很久
以后……
太妃看到毓崢的小动作,回过头看了文雪一眼,目光很锐利。
文雪自然没管她。继续看台上的戏。
两个人僵僵地坐着,对峙了一会儿,太妃突然先开口了。
“毓崢毓峰现在和小格玩得很好。”
“这我知道。”文雪冷冰冰地说。
“现在,你也出了月子。我看你这次虽然伤了元气,但恢复得还算不错,所以两个阿哥就随
你住吧。”
“那是当然。”文雪仍然冷冰冰的。
太妃看她一眼,然后摆出一副不跟她计较的样子,继续说:“男孩子淘气,每次回来都玩了一身的土,小格格身体不好,碰不得脏的东西。就是怕感染了细菌。格格我是看得很重的,毕竟以后是要跟我住……”
“不可能!”文雪断然拒绝说:“我才是孩子的妈,得由我带。”
“我带,她也是你的女儿。我不抢她。”
“您现在就是抢!”
“这是祖制。”
“我没听过这样的祖制!”文雪眼睛紧紧盯着戏台,眼底感到了一阵温热:“为了这个孩子,我差点,命都没有了……”
“我说过,孩子我不抢你的。三岁以后我自然会还给你。你还是孩子的妈呀。”这老太太说得大言不惭的。
文雪再也控制不住,冲她大声喊起来:“三岁以后,她还认我么!”
刚才还嗡嗡声一片的看客们突然都回头看着她。
文雪看着他们的脸,发现他们的微笑都别有深意,眼神里总暗含着杀机。她再也呆不下去了,腾地一下站起来,跑掉了。
傅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不停地对身边忆美讲:“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昨儿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老这样耍孩子脾气呢?刚刚我还劝了她半天呢。”
忆美不知该怎么答,看着溥铦在之后追了出去。然后她听到有一个人在朝正在换场的戏台喊好,顺声望去,这人就是刚才给格格唱歌庆祝的人
——川岛芳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显玗是川岛芳子的本名,玗字是她父亲肃亲王自创的字,取十四之意。
第100章 崩溃
离开戏园,文雪必须穿过一跳长长的花架子才能回到自己的寝宫。这个花架上长着茂密的紫藤萝,植物的藤蔓垂下,很好地遮挡了已经西斜的阳光,同时也让花架子看上去像个幽深的回廊,通向远方。
外面是阳春白雪,里面却是暗无天日。文雪在里面徘徊了很久,终没走出来。她的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场景都是令人酸楚,撕心裂肺的:
看着孩子被人带走;
看着儿子站在那里却不能拥抱;
看着女儿在挣扎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能帮助她;
明知孩子会胎死腹中,她却无能为力;
一幕幕的悲剧,一次接一次的打击,让她感到自己像是身处风口浪尖,随时一点波澜就能把她给击倒。
她已经感到自己已经撑不住了。
在幽暗的长廊里,她在徘徊,总找不到出路。刚才走得太急,侍从们还没没有跟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出星星点点来,但不能把这里照亮,她感到很迷惘。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愚蠢,而是分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无法解决。
现在的她就是这样。
所以,她只能品味绝望。
溥铦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一个犄角旮旯里痛哭。谁会想得到,一个堂堂的宫皇后会这样狼狈地缩于一隅嚎啕大哭么?
谁都想不到。
他也没想到。
溥铦蹲下身,拨开她挡在自己面前的手。可她仍旧垂着头,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他望着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感到心酸。
“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她呜呜咽咽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知道,”溥铦说:“我知道。”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别碰我!”她突然厉呵,不让溥铦的手靠近:“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