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围棋主打暴力净杀(179)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二十年前,棋院的管理恐怕比普通中小学更为严苛,动辄体罚训诫,门前告示栏上,每周一换积分排名,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让小棋童们上进。
庭见秋接手江陵棋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前的积分表全撕了,张贴些名人棋谱、每日一题之类辅助学棋的内容。
“而且也没人叫她庭老师。”男人说,“大家都叫她庭校长。”
小土豆们又是一激灵。
校长……不是比老师可怕多了吗?!
但他们还是缩着脑袋,在院子里的矮脚木凳上,挨个坐下。
初秋午后,院落小荫,融融暖光晒得小朋友们浑身犯懒。男人从冰箱里取出一枚六寸的焦糖曲奇千层蛋糕,细心切成小朋友们能吃下的大小,分在巴掌大的小碟子里,一一送到小朋友们面前。
家里经常有小棋童来作客,或请教对局,或询问未来发展方向,所以虽然他们家没有孩子,冰箱里却总备着孩子爱吃的东西。
小朋友吃着甜点,终于精神起来。
两只肥猫从屋里慢悠悠地晃出来。一只三花,一只大橘。她们懒懒地抬眼打量院子里的小客人们,各自选了合眼缘的,卧在他们脚边,又开始睡,任小朋友们带着惊喜的呼声,上下抚摸她们被阳光曛暖的脑壳。
这家人本没有养猫的打算。
这两只猫,都是路过他家院子时,觉得不错,就此赖下,不走了,从瘦长美貌的打秋风小无赖,一点点长成花色各异的煤气罐罐。
吃着吃着,又一个小朋友想起:“那个棋手的介绍里,好像没有老师这一项……不然我肯定会记得呀。”
男人无奈:“你们还看过棋手的介绍?”
小朋友委屈:“忘了。”
小脑袋装满了篮球、零食、漫画书,装不下作业要求了。
不是谢颖,也不是庭见秋,男人诧异说:“你们要找的人,不会是我吧?”
小朋友问:“你是谁呀?”
他这才反应过来,谢砚之的“砚”字,中间也有个看见的“见”。
他差点忘了,自己也是九段来着。
他说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小朋友们都是一副对上暗号的惊奇语气:
“对呀对呀,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最后那个字不是‘了’吗?”
“文盲啊你!”
“一年级本来就是文盲嘛!”
问了半天,原来要找的人就是自己。
谢砚之搬了把小凳,坐在小朋友们身边,从地上捞起一只睡得浑身没骨头似的的液体大橘,放在自己的膝头,一边逗弄她的下巴、听她的呼噜声,一边回答孩子们准备好的问题。
都是些他职业生涯回答过千遍万遍的问题:几岁学棋?学棋期间对你影响最大的人是谁?印象最深的比赛?输棋会哭鼻子吗?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现在不下棋了呢?”
这倒有点尖锐。
谢砚之逐渐淡出棋坛之后,就不怎么接受采访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如此直接地问他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很诚实地说:“因为我找到了围棋之外,幸福的方式。”
如果说庭见秋是围棋至上主义者,那么,他是幸福至上主义者。
一开始,他的生命里只有围棋,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生存的意义,就是赢棋,夺冠,神之一手。
庭见秋出现后,他才发现他有很多种变得幸福的方式。
看剧,旅游,做饭,种花,养猫。
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很多年。
“但我并不是完全不下棋了,我只是不太参加比赛了。参加比赛一坐就是大几个小时,我腰吃不消。”谢砚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他还是老了。
夜里,睡前,庭见秋会坐在床边,帮他贴膏药,贴着贴着,就伸出爪子,在他腰上痒痒肉拧一把:
“你就是天天弯腰种花,把腰种坏的。”
家有悍妇,谢砚之没处说理去。
就好像小孩一近视,家长总是说,都是看电视看的。明明写作业也伤眼睛。——下棋久坐也伤腰呢。
谢砚之接着解释:“我在家里,仍然会陪太太和母亲下棋、复盘。家里来了小棋童,也会下指导棋。如果你们以后想学棋,随时欢迎再来我家。”
“还有蛋糕吃吗?”小朋友嘴角还挂着深棕色奶油。
谢砚之笑着抬手替小朋友抹了:“管够。”
日头渐渐西斜,这群小朋友们完成了今天的采访任务,可以回家做手抄报了:《我身边的世界冠军》。他们背上小书包,叽叽喳喳地手牵手出门去,小麻雀似的和谢砚之道别:
“伯伯再见!”“伯伯再见!”“蛋糕真好吃!”“谢谢伯伯!”
谢砚之也冲他们摇摇手。
斜阳尽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踩着单车,风驰电掣地逆着小朋友们的方向,一路骑到谢砚之的小院:
“燕子叔叔!”
谢砚之正在收拾院子里孩子们吃剩的碟子,听到她的唤声,抬头:“洋葱头,放学啦?”
杨聪把单车信手斜靠在围栏边,轻车熟路地进院子:“叔叔,我帮你一起收拾。”
谢砚之见她无事献殷勤,袖手在一旁,了然一笑:“有事求我。”
杨聪动作一僵:“没有……”
“月考成绩出来了?”
燕子叔叔细心起来,比她妈还难对付。
杨聪果断选择滑跪,抓着谢砚之的小臂撒娇求饶:“叔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一个月天天放学就泡在棋院里,作业都是让那些手下败将帮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