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盟主前夫后(217)
“这里太古怪了,就算真的住了人,恐怕也……”沈星遥话到一半,忽觉背脊发凉,下意识咽回后半句话,半晌,适才开口,“你还记得罗刹鬼境的影阵吗?”
凌无非略一颔首。
罗刹鬼境,青葵以太虚轮做局,由气化形,如同鬼魅一般,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能与人交手,动辄杀招。
而今二人所面对的,又是怎样的敌人?比起罗刹鬼境那些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之物又如何?
为过镜阵,避免被折射扭曲的怪象晃眼,二人行于道中,始终低头弯腰。
沈星遥听着头顶不断传来交杂着叮铃声的窸窣碎响,按捺不住满心的疑惑,扶着身旁人的胳膊,微微蹲身,避开一片片颤摇不止的碎镜,仰面向上望去。
她的目光穿过纷乱交错折射的碎镜,不等看清眼前情形,正对双眼上方的两枚铜镜已然松落,直直坠下。
沈星遥大惊失色,飞快翻身闪避,听见啪嗒声响,愕然回头望向坠地的铜镜,只瞧见栓在碎镜一端轻盈的细丝,犹在凌乱黄光中摇摆。
凌无非捻过细丝一端,打量一眼,陡然色变,当即冲她高喊一声“跑!”旋即飞身抢来,一把拥她入怀,疾奔开去。
悬了满道的铜镜碎片忽然发出剧烈的颤摇,幅度越发惊人,无数碎镜光面翻起向上,倒映出的破碎画面,模糊拼凑出一个形状——那是一条黝黑的,狭长的,食指粗细的触足。
蜘蛛的触足。
碎镜截面锋利如刀,连着蛛丝纷纷坠下,一片片擦过二人身侧。凌无非死死护住沈星遥,在刀片般的镜雨里一路弯腰狂奔,左闪右躲。仓促间听得一声呲响,余光一瞥,脸侧一缕随风扬起的长发,已被镜片削断。
挂满镜片的道路尽头透出光亮,却是昏黄的颜色,隐约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二人为躲避途中纷乱下坠的镜片与洞顶那不知名的巨大怪物,已然无暇顾及脚下变化,不想前方竟是一道斜坡,一脚踏空,猛然栽了下去。
所幸这斜坡不高,二人跌落下去,因着惯性打了好几个滚,一头重重撞在平地上。
凌无非赶忙护着沈星遥坐起,低头一看,不由愣住。
二人此刻所处,赫然是一间两丈见圆的石室,脚下铺满透明的水晶砖,肉眼可见汹涌翻滚的海涛,水晶砖外是一圈青砖砌成的斜坡,坡上围着石墙,墙上除了壁灯,所有空隙都被黑红的颜色填满,像风干的血迹,印出掌纹形状,间杂着一排排金文。
“这是什么地方?”沈星遥颤颤巍巍起身,回头张望,却只能看见冰冷的石墙,一道门也没有。方才闯过的镜阵,竟如幻梦一般,无法回头,也找不出半点痕迹。
她揉了揉额角,小心迈开一步,却听见脚下砖隙间传来咯吱声响,垂眸一瞥下方滚滚海水,忽觉双腿乏力,险些瘫倒。
凌无非赶忙上前一步,搀扶她站稳。
“这底下……真是海水吗?”沈星遥指指脚下,话音近乎飘渺,“你也看见了?”
凌无非郑重点了点头。
“那……那就不是幻象了?”沈星遥尽力稳下心神,对他说道,“我……我怕水。你扶着我去找出路,好不好?”
“好。”凌无非温声应着,一手轻抚沈星遥后背,小心搀扶她走上斜坡,找寻起线索。
“这字迹不像是用血写的。”沈星遥仔细查看墙上颜色骇人的文字与手印,若有所思,“倒像是花草的枝液。”
西周王朝,距今已有数千年,莫说血字,就是当年建造的城墙,也该朽成泥了。
“走廊里画上的人,衣着也像是周时的方相氏,可是这里的一切,包括灯笼样式,都是新制的。”凌无非双手环臂,认真思索片刻,道,“也许,不论文字也好,服饰礼仪也罢,刻意参考古时,或是为了震慑,又或为了彰显教派渊源。如此而来,对外教化,或招揽门人,才有足够的由头,立足正统真传而不倒。”
“有道理。”沈星遥难得没有看他不顺眼,听完他的话,沉默片刻,再度看向墙上文字。
金文大多创于象形,许多文字与当下书写有相似之处。凌无非仔细辨认一番,指着一行字里的某一个,道:“这像是个‘咎’字。”
“吾咎之深,无以为罚?”
“这写的什么?自己的罪状?”凌无非愈觉不解,“那岂不成了切结书?”
“也就是说,要找出口,和这些切结书有关?”沈星遥说完这话,又觉得毫无道理,便不再言,两手在墙上摸索,一寸寸敲击听声,寻找出口方位。
却在这时,她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沉缓浑厚的声音:“汝知罪否?”
“谁在说话?”沈星遥一个激灵,蓦地抬头张望,目光扫视石室一周,落在凌无非身上。
“怎么了?”凌无非一脸莫名其妙。
“刚才……”
“汝罪深,汝知过否?”沈星遥再次听见了那个浑厚粗重的声音,一时惊住,再看凌无非,却见他眼中一片茫然。
“你……”沈星遥心思陡地一沉,试探般问道,“没听见有人说话?”
凌无非郑重摇头,望着她的眼神,逐渐凝重。
“怎么会……我能同你说话,怎就幻听了呢?”沈星遥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开始发怵,忽而想起摔下斜坡前嗅到的异香,心里顿时没了底,“难道……难道我又中毒了?”
凌无非看出异样,即刻上前搀扶,却被她避开。
慌乱之余,她脚下踩到斜坡倾角,当即滑倒坐地。
凌无非见状不妙,赶忙抢上前去扶起她,道:“遥遥,你先别急。听我说。此岛毒物遍地,幻境与幻境,也有所不同。你既还能看得见我,就不算完全被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