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87)
后来张斐然因反对议和,被人上书添油加醋一通弹劾,官家将他贬至滁州,哪知途中遇到了谋财害命的贼人,朱淮安因自己未能及时将鹊药制出而愧疚不已,这才开始游历各地,寻找秘方中几味极难采到的草药,直至前段时日才炼制出来。
徐琢与张氏知道鹊药的金贵之处,也知道缘会因此药家破人亡,自是不敢收。
徐琢将药瓶推回去,“此药太过珍贵,愚弟岂敢乱收?”
“当初没能给张公此药,我懊悔难当,还望能够贤弟收下,也算是全了我一个心愿。”
缘会正色,执意让他收下,“我游历四方,曾习得一些卜算之术,可我算出,贤弟家中还有一劫,不过我也是个半吊子,不知具体何劫,是以在大相国寺看到小娘子便随她一同赶了过来,为的就是将药送到你们手中。”
第048章 水波兴(八)
在一旁默默听话的徐予和突然支楞起了耳朵, 鹊药她不是没听过,相传鹊药是名医扁鹊研制所得,有起死回生之效, 那时候她只觉得是因为其中几味药草极为难得, 加上人们传得神乎其神, 所以才会有如此名头,要真有民间说得那么神,早就有人利用此药无限续命了,可见起死回生不过是无稽之谈。
适才缘会点明鹊药能护住心脉,即便是垂死之人,拖上个一两日也不成问题, 确实称得上是灵药了,难怪人们争相重金求之,现在这种好东西就在眼前,她瞬间想装几颗贴身携带了。
而且缘会后面说得如此玄乎, 今日她又亲眼见了那些西羌奸细, 他们连亲王都敢下死手,怕是以后京中都不会太平, 若非此刻人多嘴杂, 她早就将在秋月楼瞧见的情况如实告诉给了徐琢,便将目光投向父亲, 盼着他别再推辞这等好物了。
徐琢对于缘会所说的劫数之类倒是不甚在意,只因以往缘会送药送物,他们都好言谢绝,缘会不得已就总编些半真半假的话来说服他们收下。
“愚弟明白贤兄一番苦心, 不过此药实在难得,我们岂能尽数收下?”
“这就是徐老弟你的不对了?张公去后, 你与夫人帮衬我这么些年,我以药相赠合情合理,”缘会从袖袋中又取出一个青瓷瓶,笑眯眯道:“徐老弟且放心,游走至今,我当然不会就制这么点,这只是其中一瓶,另一瓶在我这里放着,还有些未用完的草药在行囊里放着。”
两个瓶子一模一样,釉面光洁细腻,有如雨后天青之色,然而徐琢还是不大信,皱起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徐老弟怎的还不信我?”缘会无奈,把两个药瓶的药丸倒出来重新分装,“一瓶药而已,别忘了制药的人还在呢,就算把它当饭吃,吃完了我还能再制,费不了多大功夫。”
说到饭食,徐琢笑道:“贤兄今日来得正是时辰,厨子已备好了餐食,咱们到后面边吃边说,待到晚间,再备下席面专门为你接风洗尘。”
缘会爽快道:“贤弟太客气了,不过将才我在大相国寺简单用了些素膳,待会儿若是吃得少,贤弟与弟妹莫要见怪。”
徐琢又是一笑,在前为缘会引路,“无妨无妨,贤兄随性就好。”
张氏和徐予和跟在后面,带着仆从移步后面的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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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皎白,清光莹莹。
送走了缘会,徐琢转头就要回书房拟奏疏,岂料半道碰上了徐予和,看着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知她有事交待,也不好再开口责备。
徐予和自知今日去秋月楼瞒不过父亲,刚到书房,便老老实实主动交待了事情首尾,也将西羌奸细一并提了,尤其是在秋月楼暗室里看到的信件残页。
即便徐琢心有准备,但听到私印的时候仍是面上一惊,眉头瞬间拧成川字,等他意识到失态时,已经晚了。
“宁王说那是西羌皇帝李佑乾的私印,”徐予和盯着父亲的脸色,“外祖就是因为那封信,才被奸细害死的吧。”
徐琢闭上眼,叹了口气。
徐予和又问:“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将信呈给官家?”
按理说看到来路不明的番文信件,理应直接上交朝廷才是,为何还要偷偷藏着。
徐琢再度长叹口气,“汴京外来商旅云集,用番文传信不足为奇,那时我与你外祖不识羌文,怎知所写为何,岂能不经甄别随意呈交?你外祖抄了几个字向当时的鸿胪寺丞问询,兴许就是那时漏了风声,当夜家中便遭了贼,后来没过几日,你外祖被人诬陷,外放滁州,紧接着我也被贬渭州。”
他静默一阵,又道:“没想到途中收到京中来信,你外祖行至亳州……便遭遇不测,先帝准我与你娘为你外祖扶柩归乡后再去赴任,我这才明白是那封信件招惹来的祸事,忧心那些人再找上我们,就与你娘商量绝口不提关于信件之事,并连夜找工匠在车内装上暗格,要真有贼人来了,就将你藏进去,不过直到滁州府衙,也未见人对我们不利,暗中查看才知你外祖揣在怀中的信件不见了,杀害朝廷命官非同小可,想来是做了周密布置才让人以为是山贼劫掠钱财,而且他们已经拿到信件,我们也不知信件内容,所以才放我们一马。”
徐予和心中惴惴难安,“那封信呢?是不是还在爹爹手上?”
徐琢一怔,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
徐予和看着父亲的脸色,忖度道:“外祖那封信是伪造的吧,真的被爹爹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