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高冷世子当树洞后(44)
程宝川是最后一个汇报的,“昨日下官已传令叫各县的相关证人来指认,最远的三日可到。眼下只差那三个孩童的画像,配合巡捕们寻人。”
“画像好了会有人给你,但程司直的三天如何算?”陆执方语气闲淡,“我怕跟我想的不一样。”
上峰该来的责问,始终躲不过。
程宝川心里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承认:“下官的三天就是小陆大人的三天。之前我是看岳守信可怜,叫城防兵马司的人送进狱里,自作主张让少关了两天。是真没想到,他会跑到杨柳村的集会上捣乱。”
他起身,长揖到底,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憋了一路的话:“给各位同僚添麻烦了。”
“不是有句俗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多历练历练就好。”有年长官员打圆场,想起陆执方还在,又乐呵呵地补,“哪似陆少卿天纵英才。”
陆执方不应付场面话,牵起嘴角,略笑了笑,对程宝川道:“你先回大理寺。馥梨送送程大人。”
“程大人请随婢子来。”
两人走出陆执方那屋。
馥梨朝垂头丧气的程宝川露出了笑:“我还未谢程大人呢,大人给的小布包,派上了好大用场。”
“真的?”程宝川振作了几分:“还好姑娘无事,不然程某更加愧疚。”他跟着馥梨的脚步,不是预想的院门,而是往西屋的游廊,“这里是……?”
“程大人在此稍等婢子片刻。”
馥梨一福身,小跑着进了自己的屋,抱出来三卷画像,“这些是世子爷让转交的。”
不许她熬鹰通宵画,还可以今晨起个大早。
虽然是赶出来的,自问画得尽心尽力。
程宝川展开看过后,精神一振,“这个好,小陆大人真是寻得了丹青妙手。我这就送去衙门。”说罢也等不及她引路,自己朝着静思阁院门就匆匆跑了。
馥梨看着程宝川的背影笑了。
回到世子寝屋,却见一人背影魁梧笔挺,正朝着寝屋大门跪下,是一身褐色短打的荆芥。
地面上还积了一层残雪未消。
那头木樨也在带路,带其余几位官员去厅堂早膳,目光掠过荆芥,又摇头收回去,似毫不惊讶。
馥梨脚步快了些,进到世子屋内,外间空荡荡,只余残香的茶盏,里间的雕花隔断后,人影影绰绰。
“世子爷。”
“何事?”
“荆芥他跪在了屋外头。”
“是吗?”
陆执方声音寻常,伴随着衣物摩挲的细响。
馥梨没进去,想了想还是劝道:“荆芥没戴护膝,地上还有冰雪。跪得久了,膝盖怕要落下病的。”
“他自愿要跪,我还能拦着不成?”
陆执方从那隔断后转出,冬日宽大的外袍直裰都褪了,只着细细一层素绢中衣,贴出他宽阔的肩线,交领被扯开了一半,露出左边的锁骨来。
馥梨没料到他这模样,低头去盯地砖砌的花纹。
身后响起来木樨的脚步声,还有一股浓重的药油味,香、辛、苦涩混杂,“爷,要不要让小厨房煮个鸡蛋,待会儿涂了药再滚一圈,保准两三日能好。”
馥梨立刻抬起了眼:“世子受伤了?”在院墙下他护着她的时候,她还记得那铁铲砸下的闷响。
“受伤了又如何?不关心荆芥的膝盖了?”
陆执方看她一眼,转回了里间。
寝屋里有微妙寂静。
木樨拿着瓶药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半晌,一双白莹莹的手朝他摊开:“木樨小哥,药酒瓶给我吧,我来替世子涂药。”
木樨迟疑,世子肩背是淤青损伤,要双掌用力揉开了才好,馥梨显然力道是不够他大的。可是里间,里间静悄悄的,世子爷一句话都没有。
懂了,他麻溜地松手,退出去掩上了门。
馥梨踏入了里间。
她进过里间,金丝楠六柱棂格床的枕被是她亲手铺的,木施上陆执方每日换下的贴身衣衫是她收起来交给洛嬷嬷洗的。她做这些时,世子早已去上衙了。
而现在,陆执方披着中衣,两条长腿抻直了,泰然自若地坐在床沿,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
“知道怎么涂吗?”
“知道的。”
小时候调皮,她和阿兄都没少磕磕碰碰。
馥梨把药酒倒出一点在掌心,搓热了,“世子爷躺着吧?躺着比较好。”
陆执方看了一眼她的掌心,没说什么,脱了中衣,整个人俯卧到枕面上,修长的双臂展开来。
馥梨垂眸去看,不是她经历过的那种小打小闹,陆执方的左肩后部一片紫红淤血,没弄伤骨头已是万幸。她侧坐在床沿,双掌再搓热,摁下去。
“会痛吗?”
“你若不敢用力,还不如叫木樨来。”
馥梨抿唇,手上默默加了劲。
陆执方呼吸沉了些,声调还很稳:“说点话。”
“世子爷想听什么?”
“听点有意思的,别闷不吭声。”
“有意思的……”馥梨一边给他涂药一边想,“婢子在杨柳村集会看了很多鬼把戏,想听吗?”
“讲讲。”
“那庙里,有一个好高好阔的炼丹炉,里头能藏人,他们叫这个点石成金,把铜钱丢进去,有时能出金银,但有时,又只能丢出砸人脑壳的小石子。”
她一回忆,就接二连三说了起来,语气慢慢变得轻快,若不是手上有药油,还想给他比划两下。
“还有一个符纸,不知道涂了什么,大骗子手指一点,就能冒出绿幽幽的鬼火来,呼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