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28)
陈绵绵一言不发,弯腰拿出吹风机,刚插上电,直起身来,放在桌面上的吹风就被人拿起。
程嘉也站在她身后,长指握着吹风机,轻抿着唇,意思很明显。
陈绵绵顿了两秒,没说话,抽出椅子,坐下了。
程嘉也像是极轻地松了一口气似的,缓慢地伸手,触上她的发梢。
电器开关打开,轰隆隆的噪音响在耳边,和翻涌出的热气一起,闭塞住陈绵绵的感官。
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漫无目的地刷着新闻资讯,心思却不在这里。
或许是耳边被热浪的声响覆盖,触感反而更加清晰。
她能够感觉到程嘉也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地抚弄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指尖从湿发的中段触上,缓慢地拨出一缕,然后在温热风浪下,轻轻地滑到尾。
柔顺的长发缠在他指节,又随着动作从指尖脱离,只留下一指腹的潮意。
洗发水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不明显,但润物细无声,萦绕在鼻息间。
两个人都垂着眼,看似专注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实际上却都各怀心思。
交错、潮湿的触感似乎把两个人缠在一起,从发梢和指尖进行一些无声的交流。
耳边是轰隆隆的噪音,热浪在发间和指间翻滚,顺着后颈,灌进衣服里。
等到漫长的十分钟熬过,程嘉也最后轻捋了一次她柔顺蓬松的长发,长指从被吹得温热的发间抽出,犹带着暖意。
他垂下眼,难以抑制地蜷了蜷。
制造出噪音的电器一关掉,两个人都无法再在机械的白噪音中出神。
房间又恢复寂静。
然而两个人一坐一站,一前一后,都没有动。
陈绵绵原本抱着膝盖,蜷腿坐在椅子上看手机,时事新闻的页面却停在那一页许久,都没有再往下翻动。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在交错着。
顿了好几秒后,她“咔哒”一声摁灭屏幕,坐直身体,踩着拖鞋,上床了。
侧躺着大约半小时后,卫生间的水声也停了。
几秒钟后,门打开又关上,窸窸窣窣的响渐近。
然后“啪哒”一声,唯一的一盏灯熄灭后,房间里又重回寂静。
陈绵绵朝里侧躺着,蜷着身子,半闭着眼。
窗帘拉住,窗外旷野无灯,月亮悬在天边,落下的白光越不过屋檐,微弱稀薄,无法传到室内,眼前漆黑一片。
其他感官就更为明显。
温度和热意从身后传来,温顺柔软的床单下,垫子负重,轻微地下陷。
两个人的呼吸声在室内交错。
陈绵绵此刻内心很平静,她只是躺在那里,半阖着眼,清晰而平静地感知到所有的动静。
比如身后人的呼吸,由屏息到逐渐放轻,比如床铺在极轻极缓地压动,比如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缓慢变近。
在身后人逐渐挪过来,即将要触上她的时候,陈绵绵倏然出声。
“程嘉也。”她喊他。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停在黑暗里,轻微地蜷起,安静地等待下文。
“上次说的话,我当你是喝醉了。”
几次呼吸后,陈绵绵才继续道。
声音平静,无波无澜。
她在说他在酒店里那次。
有告诫意味。
混杂着酒精的荒唐,让人分不清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脱口而出的话语和行动,究竟是否出于真心。
她不喜欢这种意识不清醒的时候。
她已经在这种时刻受过伤害。
语句很简单,情绪也不激烈,只是平静地告诫他。
那次你说的话,做的事,我都当作没有做过,此刻最好也划清界限,什么都不要做。
陈绵绵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想法,但是就是想说出这句话。
想在安全线外回转再三。
空气寂静良久,继而随着身后人的动作重新流动。
程嘉也的手落在她腰侧,人从后面抱住她,还带着同样沐浴露香气的风,缠绕着他的气息,萦绕在她鼻息间。
“没醉我也那么说。”
一片黑暗里,他在她身后这样道。
声音从耳后传来,离得很近。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手轻轻地搭在她身前,重复了一遍。
“没醉的话,我也会那么做。”
挣扎只是一时半刻的情绪,在此之后,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甚至时常在感触她体温时暗自庆幸。
遥远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值不上他和陈绵绵靠近的一呼一吸。
陈绵绵睁开眼,盯着漆黑的房间一角,沉默良久。
倏然出声的宣告让他更大胆了一般,不再轻手轻脚,生怕将她吵醒地动作。
环在腰上的双手收紧,横在她小腹前的小臂用力,将她更为紧密地拥入怀中。
陈绵绵整个人几乎在床上位移了一些,被他拖进怀里。
柔软单薄的脊背贴住他的胸膛,平稳浅淡的呼吸喷洒在耳畔。
一个亲密无间的姿势。
心脏仅隔着肌肤血肉,仿佛同频地跳动着。
像从前无数次两个人想象的温存。
陈绵绵依旧蜷着身子,膝盖微屈,手放在枕边,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像是一个洋娃娃,任他在身后寻找最佳拥抱姿势。
好奇怪,她想。
从前关上房门离开的时候,偶尔也会不受控制地想一想,如果留下,会是一副怎么样的情景,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两个的确会有相拥而眠的时候。
只不过是程嘉也主动,而她只是朝另一侧躺着,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