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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137)

作者:词枝 阅读记录

他视线扫过池既,顿了两秒,能大概判断出这就是发邮件的那个人,偏了偏头,示意秘书把他带出去。

寂静的夜色里,一阵窸窣的响,脚步声近了又远,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程之崇抬眼看着他,这才有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不叫人?”

声音照例平静,压着惯常的威严和颐指气使。

程嘉也脸侧火辣辣的疼,垂眼看着地面,看男人锃亮昂贵的手工皮鞋踩在地面上,染上一点尘土,此刻竟然有点想笑。

这就是你们办事的必经流程吗?

天大的事情落到头上了,第一件事依旧是走流程汇报,第一句仍然要是明确尊卑的“叫人”。

他顿了顿,让他如愿以偿。

“爸。”他喊。

程之崇看着他,眉宇间都是沉郁,“不生气?”

“不是您教的么。”程嘉也很平静,“不喜形于色,不能哭,不能表露真心,不能做和计划无关的,对人生无用的事。”

倒背如流,但不影响程之崇从他平静的语调里听出嘲讽。

但他熟视无睹。

“所以,”程之崇的目光再度扫过他身后,将普通简陋的教室尽收眼底,顿了两秒,才收回目光,

“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在浪费他的人生吗?

程之崇从前最爱说这一句话,幼时和不同圈子的人玩耍是不懂距离,私自提交住校申请是不懂尊卑,不想学商科是不按轨迹行事,有别的兴趣爱好是在浪费人生。

他允许程嘉也在人生里细小的部分出一些细微的差错,比如爱玩,比如私生活,比如任何诸如富家子弟都会有的小习惯,但绝不允许他在人生大的方向上错轨。

更不允许有忤逆的心思存在。

忤逆即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就要受惩罚。

程嘉也不语,程之崇也并没有在意。

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要让他回答,只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反问罢了。

“回去关一个星期禁闭,然后去你外公那儿上你的学。”

程之崇最后一锤定音,陈述句,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说完竟然就想要往回走。

没有询问他来这里的原因,没有了解他不愿意回家的理由,没有任何想要沟通交流的欲望,草率粗略地将其归类于另一次叛逆,尽管他早已过掉了青春期。

程嘉也站在原地,没有动。

程之崇走出几步,察觉到身后没有一丝跟随的动静,顿了两秒,回身看他。

“你还想怎么样?”

语气很沉,那点火气和不耐烦似乎又要涌出来。

但程嘉也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和声音都平稳。

“我不回去。”

平静,毫无波澜,但一字一句。

“也不会再按照你预设的轨迹往下走。”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他脸侧的掌印都还清晰,在冷白的脸颊上泛开一片可怖的红肿,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做出决定。

“你管不了我。”

话音落地,一个音一个音地落在风里。

这才是真正的不容置喙,没有回转的余地。

二十余年过去,程嘉也终于学会了他所谓的情绪稳定、遇事冷静,天塌下来也要喜怒不形于色,但却是在这一刻。

在这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时刻。

多么嘲讽。

夜晚的风在空旷安静的场地上呼啸而过,两个人隔着一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对视着,仿佛空气都要冻结成冰。

程之崇看着他,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很冷。

夜色寂静无声,蝉鸣仿佛都消逝一瞬。

程之崇最后没有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总是不喜欢讲话的。

一边强调称呼和威严的重要性,一边理所当然地觉得儿子是他的物品,拍拍板就可以做出任何决定,不需要当成一个“要平等沟通”的存在。

身上被搜过,手机被收走,一边一个成年男人站在他身后,连夜的航班,回到南城,然后回到这里。

程之崇大概觉得不必跟他多说,因为程嘉也每次“关禁闭”出来,都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按照他的规划进行下去。

有时会不忿,有时会愤怒,有时会沉默,情绪上下不定,但总归是没有出过差错的。

他总会长大的,总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的。

第七天,房间门开,程之崇走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

“想好了吗?”他出声问程嘉也,同时抬手瞥了眼腕表。

他刚从会议上下来,还穿着西装,在另一个会议开始前,见缝插针地来验收一个项目的成果一般。

程嘉也依旧躺在那里,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声音刺激,不适地皱起眉,然后又缓慢地松开眉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程之崇这会儿倒不急,颇有耐心地等待着。

感官剥夺一段时间后,意识反应会变慢,这是常见症状。

过去也常见的。

只是这次他学聪明许多,没有无意义的哭闹和反抗。

二十多岁了,也确实该长大了。

程之崇想着,又瞥了一眼表,然后再看他。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程嘉也躺在那里,用同样一双漆黑的眼睛回视他。

好片刻后,他才缓慢地意识到,他好像并不是处于意识不清醒的状态。

相反,那双眼睛平静,清亮,而又锐利。

程之崇沉默了两秒,垂眼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

程嘉也闭了闭眼,又睁开,没有回答。

秘书站在门外等候,比了个时间到了的手势,提醒他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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