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不遇王君(7)

这是他期望的结果，可还是湿了眼睫。

原来，这样痛。

薛景衍终于被眼前惨烈的红色拉回了昏聩的意识，面前的谢经年气息微弱，鲜血浸透了雪白的衣衫。一双眼眸却固执地望着自己，满是无计可施的温柔。

薛景衍急促地呼吸，手握着刺穿那人胸口的长剑，僵化在原地。

“……殿下……”谢经年微一开口，便开始低弱地咳嗽，他抬起手想去捂住口鼻，猛然间却呛出一大口血，溅了薛景衍满身。

于是再忍不住，不断呛咳出更多的血来。他终于站不稳，摇摇晃晃地跌倒下去。

薛景衍下意识地松开握剑的手，看着他捂着胸口跪倒在自己身边，纤长的手指握住锋利的剑刃，生生将自己与剑抽离开来。

第9章

“殿下，很痛的。”烛火下，谢经年低嗔，望着薛景衍的一双眼眸却含着温柔笑意。

薛景衍挺拔的剑眉几乎要拧成一个结，想去看看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了他，一双手无措片刻才小心翼翼环抱着他，沉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向来英雄神武的崇王殿下居然满面担忧愧疚，眼睫都湿润了。

谢经年抬起手托住他的脸，言笑晏晏，“我骗殿下呢，并不很疼的。殿下真傻。”

薛景衍覆上他的手，顺势捉过来吻了一下“我一生都情愿受你的骗。”

彼时情势严峻，薛景衍与他皇兄被围困曌山，为求生路，逼不得已之下，谢经年扮作三皇子下山引走恶徒，薛景衍护送正主到安全之地。后来薛景衍转圜过来去寻谢经年，后者还是受了伤，被奸人一剑刺穿了右肩。

如玉的肌肤上鲜艳的伤口惊目，薛景衍心疼难当，恨不能一剑斩杀伤他之人。

“阿离，我会一生爱你护你。”他说。

……而如今……

他自己用一柄长剑刺穿了谢经年的胸膛。

无咎闻声闯进来时，薛景衍血红着眼睛，愣愣站在那里，谢经年跪倒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如雪，唇边不绝的血色却鲜艳如枫。

“殿下……”

薛景衍呆呆地偏过头看向他。

“府外有人鬼鬼祟祟盯着，只怕府内也混进了人，”无咎稳住心神，低声说，“怕是长公主的眼线，只待事发。”

薛景衍死死攥着手心，许久才冷静下来，他眼中毫无波澜地看着身侧意识迷离的谢经年，“去传大夫来，府中进了刺客，江先生不幸身亡，王君——重伤。”

他不能让长公主的人带走谢经年，即使他死也要死在自己身边。也要借着“府中刺客”这件事，一并将府中细作捉拿就法。

无咎领命而去。

谢经年又吐出一口暗红来，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薛景衍脚下。

一时间万籁俱寂，薛景衍慌乱的跪下去扶他，颤抖着去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却在他鼻息间探不到一丝气息。

“谢经年……别死……”

不能死，我要你活着，受尽搓磨。

——

“跟我回家，好不好？”

墙角缩成一小团的孩子抬起头，他的脸脏兮兮的，头发也胡乱的散着，一双眼睛却格外清透漂亮。

他面前的女子满身珠翠，华光难掩，微微弯下腰向他伸出白皙细腻的玉手。

“害怕？”她见他迟迟没有回应，轻声问道，“方才野狗冲出来抢食，别的小叫花子哭天喊地四处逃窜时，你不是不哭不叫的吗？”

小孩子紧紧攥住手心里的东西，用极小的声音道：“哭喊没用的。”不能换来裹腹的食物，不能换来御寒的衣服，还会惊动凶恶的野狗。

“对。哭喊是没有用，”女子蹲下身来，柔软的指尖握着丝帕轻轻擦拭他的小脸，“但是来我身边，你会锦衣玉食，我还会教给你许多有用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

“……阿离。”

外面的风雪太冰冷彻骨，被人欺负的时候又总是很疼。小孩子怕疼又怕冷，一点温柔就被哄回了别人家，得了恩惠也受了蒙骗。受了人家十几年金尊玉贵的教养之恩，从此也被枷锁束缚一生，随她也罢。

可是后来遇见的那个人，他的殿下，最是英勇又温柔。梨花林中甫一对望，哪想到再没能走出彼此目光。

眼前是纷纷扬扬的梨花，谢经年伸手去接，却觉得手心冰凉。再然后，如身处冰窟一般寒冷，原来哪有什么梨花，漫天飞雪罢了。

这雪比幼时还要冷。

冷得他胸口利刃刺入一般的痛，连带着四肢百骸都痛不堪言。

“王君……”

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勉力睁了睁眼，眼前一片模糊。

无咎从栖月阁奔去了薛景衍的院落，见他阴沉着脸负手站在窗格前。

“殿下，救回来了——”

三天的生死一线，才抢回一点薄弱的气息。

薛景衍漆黑的眼底终于漾起一点波澜，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喑哑，“安稳之后，栖月阁只留两个人服侍，其余人等全部离开。谢经年禁步其中，无我之命，永世不得出。”

“是。”

四下无人，薛景衍才靠着墙壁瘫坐下来，手心里都是血红的伤口。

救回来了，这便很好。

他这样想，还是觉得一颗心不安地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第10章

意识重得半分清明，正是暗夜沉沉。谢经年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在梦境中挣扎许久才窥得半点光亮。

“王君……王君可是醒了吗？王君——”

耳畔的声音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他蹙眉听了许久，才听出风音焦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