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不遇王君(8)
模糊视线里,风音扑倒在他床前,一双红肿的杏眼里蓄满了泪。
谢经年侧过脸来,看见这丫头早已是哭的梨花带雨。
“……”
“王君要说什么?”
谢经年动了动嘴唇,喉咙间满是腥涩,“……哭什么……”
风音贴近他面前才能听见他的话,闻言却又哭的更伤心,“奴婢是开心……王君终于醒了……”
生死之间挣扎了月余,期间几乎连最清淡的米粥也喂不下去,每日却吐出那么多的血,到今日伤口也未能愈合,风音想起来,总觉得心惊。
“……傻……”谢经年轻轻笑了下,脸色还是雪一样苍白。
“江之衍死了,你可高兴吗?”
风音闻言一愣,“王君……这是何意?”
“他死了,便不会有人用你家人的性命威胁你了……”谢经年平静地望着她。
“王君!……原来,原来你都知道……”风音狠狠咬了下唇,往后退了两步俯身跪在地上,“王君恕罪,江之衍恶毒,以奴婢家人性命要挟,逼奴婢在王君素日的参汤里下毒……”
“可王君真心待奴婢好,奴婢不能弃家人于不顾,只得心中日日煎熬,江之衍一死,奴婢也不怕了,想着若是王君救不回来了,奴婢便也随您去了,到地底下向您请罪……”
谢经年从被子下探出冰凉的指尖,却耗尽力气一般没有再动作,只是喘了几下,“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我不怪你。”
“王君……”风音红着眼睛,满脸泪水抬起头来。
“我的生死,原不是他的这一点毒便能左右的……”
“可是……可是奴婢精通医,您确实是中了毒的……”
谢经年叹息般一笑,“总之不是他的手笔。”
“栖月阁从此就是一座活死人墓,你回家去吧,无需再提心吊胆,去和家人过安生日子……”
“奴婢不走!还请王君留下奴婢吧,让奴婢侍候在侧,也算赎罪了……殿下不知怎么的,将栖月阁所有侍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剩奴婢和小丫头青儿,王君便不要赶奴婢走了……”
谢经年朦胧的视线里一片烛火昏暗,他已无力再去说些什么,无知无觉又昏睡了过去。
“殿下——”
薛景衍也是难得安眠,每每闭上眼睛,便看见自己手持长剑刺向了谢经年单薄的胸口。后者躲都不躲,任由那剑刺进胸膛,一双眼睛无望又温柔地看着自己。
薛景衍猛地坐起来,心跳之快几乎让他呼吸困难。
他呆呆地坐在床头直到天色熹微,门被扣响。
“什么事?”
“殿下,陛下急召。”
重华殿从前是薛景衍在宫中的居所,他皇兄薛景洹登基后一直命人将这里仔细看顾打扫,每每有要事相商,兄弟二人都是在此处。
眼下殿中一片寂静,窗户严丝合缝的关着,一缕风都吹不进来。
薛景衍靠着帷帐站着,良久才看向皇帝。
“从前是我错信了旁人,才几度将皇兄置于生死危难之中,如今既然能弥补一二,我自然是不会推脱的。”
薛景洹闻言,眼睛里才亮了些,“阿衍,”他站起来走到薛景衍面前,“你是朕唯一的亲人,许多事朕不愿为难你……只是,如今形势严峻,镇南王的襄助,至关重要……”
“皇兄不必多言,我明白。”
薛景洹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呢?”
薛景衍落寞一笑,“罪人罢了,如今禁步在阁楼里,不会再如何。”
回府的路上又起了风,长街上枯叶纷飞,已是深秋了。
薛景衍心不在焉地骑在马上,沉默许久才转头问无咎,“谢经年醒了么?”
这是这一个多月来薛景衍第一次问谢经年的事,无咎微惊,“昨夜里方才醒的,只是还虚弱的厉害,还下不了床的。”
薛景衍默默握紧了缰绳,又走了一段路才又吩咐道,:“挑些最好的药材送过去,过些日子,他有用处。”
“殿下?”
薛景衍望着灰暗的天空一笑,“府中要办喜事了。”
第11章
天一日一日的凉了,栖月阁冷冷清清许久无人踏足,枯叶都层层叠叠铺落了满地。
青儿在小厨房里看着药炉,风音则守在寝房外面做些针线。
从前薛景衍虽也不爱重谢经年,但衣食供应从来都是王君该有的规制。只是自从两月前薛景衍下令封锁栖月阁,府中的下人便也见风使舵不肯再尽心了。
风音正想着谢经年已经断断续续睡了五六个时辰,门内就传来了窸窣的响声。
她急忙扔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推门进去,见谢经年伏在床边,墨色的长发覆满了清瘦的脊背。
“王君……”风音仓惶地去扶他,方才碰到谢经年,后者身体一颤吐出一口暗红的血,风音这才看清,那地板上早已是血迹斑斑。
她忍着眼泪将他扶回到床榻上靠好,用帕子轻轻擦拭干净谢经年嘴角和下巴的血迹,“王君,是伤口疼得厉害吗?”
谢经年清远的眉毛拢成一团,他没有力气回答,闭着眼睛轻轻喘息。
其实不只是迟迟未曾愈合的伤口,他是毒发了。薛景衍当日穿胸一剑,虽然重创了他的身体,却也误打误撞放出了他心脉里的部分毒,如今虽然又是毒发,却也没有之前那般痛不欲生。
只是他的身体虚弱透了,又兼失血过多,两个月的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
风音小心翼翼地喂了他半盏药,他才积攒了些说话的力气。
“不必担心,我觉得好些了。”谢经年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