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泪(21)

留云宗出了叛徒。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有一人自林中走了出来，他身披黑色的斗篷，银色的面具将整张脸都遮住了。

说出口的话也是陌生的声音。

“老实说，你让我很惊讶，你应该死了才对，为什么你还活着？”

那人紧紧盯着松萝，他背着一把巨大的弓。

松萝护在我的面前，皱眉不语，她跟魔族没什么好说的。

斗篷人发现了我，突然笑了，笑得弯起来腰。

“是你，是你吧，妖丹真是好使呢，就像灵丹妙药，我怎么就把你忘了呢，他连个小花妖都杀不了，真是没用。”

松萝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冷嗤道：“收回你肮脏的视线，否则我会挖出你的眼睛！”

我蹙眉，望向那人。

他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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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打击

◎她是独一无二的叶子◎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瞬间，现在想来，我试图阻止，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斗篷人挥挥手，林子里又走出三个魔族，他并不打算出手，只是派出了部下，自己则在旁边围观。

我用妖力化出一柄剑，同松萝背靠背。

她侧耳道：“别逞强，别大意，该撤就撤，桃云，哪怕我们只能活一个，你也要毫不犹豫地跑！”

“我已经做好了觉悟！”

她掷地有声，坚定无比。

我很想问她，什么觉悟，去死的觉悟吗，这种觉悟究竟为什么要有？

活着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同魔族缠斗在一起，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妖力所剩无几。

拖着只会成为松萝的累赘。

我瞥了眼身后的悬崖，心生一计，干脆从这里跳下去，用仅剩的妖力还能活下来。

“松萝，还记得我们去放风筝吗？”

风筝越飞越高，没入云层，若是遇到雷雨，就下不来，只有斩断它的线，才能轻飘飘地落在树枝上。

她接触到我的视线，便后退至我旁边，已然明白我的计谋。

我们退，三个魔族就进，他们一步步将我们逼至悬崖，我心中窃喜，正如我愿。

下一刻，斗篷人弯弓拉箭，对准了我的心脏，而我们离悬崖还有十几步，长箭势如破竹，刺破空气，极快地射向我。

我瞪大眼睛，甚至来不及反应，身旁的人就将我推了出去，力气十分之大，同时将手中的配剑掷了出去，同长箭擦身而过。

佩剑击落了那人的银色面具，长箭贯穿了松萝的心脏。

鲜血溅了我一脸，温热的触感让我愣在原地，她倒在我的怀里，脸皱成了一团，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快……走……快！”

“桃云，活……活下去！”

我的耳朵一片轰鸣，命运像是在同我开玩笑一般，荒诞而又可笑，无力阻止的，仍旧无力阻止，失去的，再次失去。

松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我踹了下去。

我看见她露出安心的笑，嘴角一张一合，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身体却在急剧下降。

“我这人，很仗义的，跟我交朋友，你不会吃亏。”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桃云，桃云，看我，我好不好看？”

“我可是要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捉妖师！”

“明年的今日，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吧，我做的雪松子，超级漂亮！”

“谁敢欺负桃云，先问过我松萝的剑！”

“桃云，不要忘记我，好吗？”

好，我唯一的挚友，我答应你，你的名字会刻进我的灵魂里，生生世世，永不遗忘。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飘散在风中，我用尽最后的妖力，将淡绿色的结梦花丢了上去，看着它飞快地窜进松萝的眉心，我闭上了眼睛。

结梦花，又称结缘花，在彼此的灵魂里打下烙印，缔结下一世的缘分。

存下的美梦，在此刻归还于你，生命的终末之刻，希望你做个美梦，梦中有烟花，有美酒，有圆月，还有你我。

我垂下手臂，没了求生的欲望，心中哀莫大于心死。

彼岸花啊彼岸花，你说对了，可我还是想说，值得，半颗妖丹，不悔。

有一只小花妖，从一颗花种，被剑修埋进土里，整日悉心照料，沐浴着阳光，吸收着朝露，带着对人世的憧憬，她就这样化形了。

她的一生注定短暂，可也曾热烈地活过。

带着必死的决心，我放弃了我自己，任由身体自由降落。

但我没能死成。

再次醒来时，是在半个月之后，我落在了生长在悬崖峭壁的涯柏树上，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听杜圆圆说，我受了很重的伤，身体的伤治愈了，心里的伤口大喇喇地敞着，所以才久久醒不过来。

他们闭口不谈松萝的情况，怕我伤心。

我主动提起，表情平静。

“她在哪？”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们清楚我说的是谁，白秀禾好一会儿才低沉道。

“后山的松树旁。”

我掀开被子，不顾他们的阻拦，不顾伤口的撕裂，不顾路上行人怪异的眼神，几乎是用狂奔，跑到了后院里，将那筐烟花和早已备好的清酒拿上。

松树旁有一个小小的坟堆，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留云山，我看见了自己的本体，那棵长满新叶的桃树。

我盘腿坐在石碑面前，仔细端详着上面刻的字。

“最厉害的捉妖师，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她总说自己像一片叶子。”

世上有很多叶子，相似而又相异，但再也没有哪片叶子同她一样，对我如此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