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都累,但这属于该有的流程,即便西南总督的卸任是全天下都知道的正常情况,也得走个流程,表示皇帝不是兔死狗烹。
颛孙恬义交帅印,交虎符。东西让内侍端下去的瞬间,他松了一口气。
元烈帝身体前倾,接下来,该他提议让颛孙恬义入武英殿了——对,又得三请三辞了……轮到颛孙恬义表示自己不恋栈权位了。
“臣!有本!”元烈帝嘴都张开了。突然有人站出来了。
“咳!咳咳!”元烈帝吞了一口凉气,咳嗽两声才看清站出来的是谁。高清源升御史大夫后,刚调上来没多久的御史中丞裴一开。高清源现在一脸晦气,他特别想当回御史中丞去,这傻子干的事,和他无关啊。
“臣参前西南总督颛孙恬义治家不严,其妻与人私通。”
“竖子——!”颛孙恬义咆哮一声,裴一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睛就挨了一拳,“吾妻贞烈之人,岂是尔等小人可以乱嚼舌根的!”
颛孙恬义打了一下却不算完,一把薅住裴一开的脖颈,抡起胳膊连连挥拳。
大臣们一愣之下,也都围了上来。本是劝架的,但貌似是混乱中有人挨了打,结果就变成了一团乱殴。混乱中,有人去扯颛孙恬义脑后的头发。
颛孙恬义他……假发,自然是优势在他,毫无弱点。假头发和乌纱被一起拽掉,露出锃光瓦亮的光头来,现场甚至短暂静默了片刻,直到裴一开的惨叫声,将人惊醒,战局再开。
“殿前武士!”
早就等着的殿前武士十分有经验地进来,冲进人群,分开这群位高权重的官员们。
满地的乌纱、笏板、玉带、荷包、玉佩,还有靴子和足衣。
最惨的是裴一开,颛孙恬义显然违反了大臣们斗殴的默认准则——不朝死里打。颛孙恬义既没薅头发也没揪胡子,他是扎扎实实地报以老拳。短时间内,裴一开便被打得辨不出本来面貌了,他眼肿鼻折,坐在地上起不得身,咳嗽一声就吐出两颗牙。
“颛孙大人,您这有些手段太过了吧?”有位大人站起 来给裴一开鸣不平。
“赵大人,您是不是裴大人的相好啊?如此为他心疼?”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赵大人,在下确实说了胡话,在此向您赔罪。”颛孙恬义拱了拱手。
赵大人指着颛孙恬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一甩袖子退回去了。他若是还为颛孙恬义方才的话恼怒,就不能指责颛孙恬义动手打人。
“陛下,臣金殿失仪,臣有罪。”依旧顶着个光头的颛孙恬义跪下了。
“不碍的,爱卿情有可原。”元烈帝以手遮眼,“爱卿快将乌纱戴上,晃眼。”
有其他大臣捡到了颛孙恬义的乌纱,里边粘着假发的,只此一家,众臣赶紧给他传过去了。
“爱卿也是为了战事,方才如此啊。”元烈帝很生气,但他气的不是颛孙恬义的动手,恰恰相反,颛孙恬义的动手,深得他心。
一般情况,大臣或大臣的家人被弹劾,无论这事有没有,大臣都得出来请罪,让流言出现且让御史台“风闻”到,这至少是个行事不严。请罪之后,再开始自辩,两边唇枪舌剑。
但是,郭夫人这事如何自辩?有来有回,有正有反才叫辩。闹起来后,必定一边说,我夫人没通奸。另外一边说,她就是通奸了。一个女性但凡与这两个字沾边,无论真实情况如何,都是对郭夫人名誉的一种伤害,进而是对颛孙恬义的攻击。
与其解决问题,不如解决带来问题的人!好了,现在世界安静了。
元烈帝并不为郭夫人的名誉受损愤怒,他愤怒的是他自己的名誉。今日,他要安排颛孙恬义进内阁,且前两天他刚刚给郭夫人赐了字。
“贞孝节烈”,现在满京城都知道,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他这个皇帝在为今天颛孙恬义顺利入阁做保证,都如此了,还在今天站出来嚷嚷,这是在阻止颛孙恬义吗?不,这是打元烈帝脸!
元烈帝的手,死死抓着玉带,瞪向了太子。
太子也一直看着元烈帝,发现元烈帝看过来,他立刻摇头,若可能他甚至想跪下为自己辩白——这真不是他干的。
母后……去之后,让心腹宫女给他送了一张纸条,那是空白的纸条,没有任何一个字。
当那时候已经知道薛阁老与母后死讯的太子,却立刻明白了这张纸条的意思。
“什么都别做,退让,隐忍。”
将白纸珍藏,他开始抄起了佛经,为了给母后积福。
宫中正在有越来越多的人“消失”,尤其太医院,御医们陡然多了许多新面孔,还有几个官话都说不清,是西南那边过来的。
民间也有细弱的哭闹声,但元烈帝和众臣联手把事情压了下去。
薛家退了,皇后薨了,但元烈帝与众臣的怒火都没地方发。宫人与御医,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也有人求到太子门下,都是皇后的旧人,但太子不敢帮,一个都不敢……他只能看着他们,陪着母后去了。
他这样都忍了,如何还会在颛孙恬义入阁的事情上,使这么明显的绊子。这无异于拿着针朝元烈帝的手指头上扎。
太子的惶恐让元烈帝稍稍冷静了下来,这事不是太子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