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一愣,想起这些日子的志得意满,忽而用力呼吸了几下,这才慢慢坐下来:“母妃说得是,是儿子冲动了。”
等福王坐定,皇贵妃这才开口。
“朝上的暗流涌动,不必我多说你也清楚。父亲旁敲侧击过,可陛下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她的声音很是平静,却骤然带了几分恨恨,“可昨儿,东宫那位醒了。”
“太子醒了?”福王一惊,他还以为大兄再也醒不来了呢,“那父亲去看过他?”
“陛下虽没有去看他,可到昨日深夜,却是与王章倾吐过心声,只道思来想去,这满朝里,唯有太子最得他的心。”
听得皇贵妃的话,福王最先在意的却是另一桩事,“王章是您的人?”
“不算是。”皇贵妃摇头,“但他是个聪明人,很懂得审时度势。”
在过去也有几次,就是因为王章的暗示,皇贵妃才能清楚天启帝的心思究竟如何。
最熟悉皇帝的,自是他们身旁伺候的奴仆,唯独他们才是真正能体味到皇帝的心思。
有了皇贵妃的肯定,福王对这话倒不怀疑,只是恨恨说道:“在父亲的心中,就只有大兄这个孩子吗?为何大兄如此忤逆他,他却还是只想着让他继位?”
皇贵妃拍了拍福王的肩膀,“你将那日的事,再与我说一遍。”
天启帝虽下了封口令,可是皇贵妃是福王的母妃,他自不可能对她隐瞒太多。早在事情发生的当天,就已经将事情始末告诉了皇贵妃。
福王回忆着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
皇贵妃细细思量,忽而说道:“在太子去崇德殿前,他曾去见过皇太后。”
福王挑眉:“母妃查出什么来了?”
皇贵妃摇了摇头,缄默不语。
她只知道太子曾去了慈宁宫,可在慈宁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却是一概不知。那毕竟是太后的地盘,可奇怪的是,她竟也查不出来,太子当时其他的行踪。
这对于皇贵妃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经营多年,后宫便是她的天下。只要她想,不可能有查不出来的事。
可她不知道太子是自何处去的慈宁宫,也不知道太子是孤身一人,还是带了多人去,她甚至只能得到一个模糊不清的消息……而慈宁宫在那之后都闭门谢客,这几天,皇帝都敲不开慈宁宫的大门。
真真是稀罕呢,皇太后也插手这件事?
皇贵妃听着福王描述的话,再想起慈宁宫的近况,心里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预感,可在浮现上来的瞬间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不会的。皇贵妃自我安慰,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事。过去这么多年来,她时而会有隐隐的错觉,仿若天启帝是个食人的怪物,可每一次都会打消这种奇怪的念头,就连这一次也不例外。
皇贵妃压下心头的疑窦,看向福王:“那日争吵的事端,唯有太子,陛下,与皇太后清楚。我原以为事态如此,陛下应当有了别的念头,却不想竟还是一心一意想着太子,我儿,你可要早做准备。”
眼下的时间着实紧迫。
天启帝的身体甚至撑不住高强度的工作,又属意着太子,若是抓不住这个机会,等皇帝传位给东宫,那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福王的脸上浮现出狠厉的神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遥遥望向东方,声音里透着杀气。
“不成。”皇贵妃狠狠皱眉,“太子娶了个好媳妇,将整个东宫把持得水泄不通。”
东宫有自己的小厨房,送去吃喝的东西都会经过专人的检查,外人动不了一点的手,再加上太子被禁足后,无数目光都聚焦在此处,着实找不到下手的余地。
一时间,延禧宫的气氛冷了下来。
皇贵妃和福王对视了一眼,忽而站了起来,有些焦虑地摇头:“不成!”
哪怕福王什么都没说,可皇贵妃却好像猜到了他的未尽之语。
福王也跟着站起来,沉声说道:“母妃,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陛下?”
当听到福王口称陛下时,皇贵妃颓然地重坐了下来,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这事要是暴露出去,你可知……”
“母妃,儿子所谋求的事情,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要命的大事?”福王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条不归路。”
“可你不能这么做。”皇贵妃的声音紧张起来,“他是你的父亲,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成王败寇。”福王叹了口气,朝着皇贵妃拜了一拜,“母妃,你可曾想过,要是太子真的继位,你我的下场会如何?”
皇贵妃想说太子仁厚,是不可能对他们狠下毒手的。
可看着福王的眼睛,她忽而想到了更多,她想到了皇后去世的那一天。
皇后其实对她们这些妃嫔不错,从没有过分刻薄,逢年过节都有赠礼,是个难得大度公正的人。
可哪怕这般,在她去世的时候,皇贵妃心中滋生的却是喜悦。
她清楚地意识到,在皇后去世后,后宫能一家独大的,唯有她。
而事实证明一切正如她所想。
她成为了皇贵妃,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后宫掌权人,唯一意外的就是天启帝不肯再立皇后,所以她只能在这个位置上待着。
权力的味道真的很美味呀。
倘若太子登基,入住后宫的自会是太子妃,她手中的权力必须全部交出去,毕竟谁会供养庶母呢?
一想到要成为太妃,与那些整日争斗的人挤在一起生活,皇贵妃就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