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闭上眼。
他很清楚那个时候二十七的状态,仿徨,颤抖,与难以掩饰的不安。如果她还保持着理智的话,早早舍弃那个孩子的话,或许还有可能。
“你没法做到更多。”十三出声打破了这异样的寂静,“十八,你应当明白,二十七的死与你无关。”
阿蛮吐了口气:“我并不是……我只是在想,二十七这么做值得吗?”
十三又一次沉默。
某种意义上,二十七是因为对主人的痴迷而死的。
“你其实比我更加清楚这个答案。”
最终,十三轻声地说着。
阿蛮沉默了会,轻声说:“十三,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如果你出来后还是这么低落,我绝对会暴打你一顿的。”十三丢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在十三离开后,阿蛮脱掉衣服,步入了池子里。
他沉默地站在水池中央,视线不经意落在自己身上,那些斑驳的痕迹已经快淡去,只是往往在它们彻底消失前,少司君又总会执着地将其覆盖。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像是永远都不会腻烦。
那种疯狂的偏执,与此刻阿蛮复杂的情绪纠葛在一处,让他有些奇怪的怅然。
十三担心他会对二十七的事情感到愧疚。
愧疚吗?
对于二十七?
说实话,并没有几分。
谨言慎行,保全己身。
二十七不是十三,阿蛮对她没什么情感,大抵会让他这么在意的原因,只是因为下午碰面时二十七的神情。
……她在提到腹中孩子的表情,让阿蛮想起了一件过去的事情。
关于以前的十八。
上次十三想劝阿蛮不要与任务对象动情,两人一同想起的,便是这桩旧事。
在阿蛮之前,十八的这个排序上,是另一个人。
死士是刀,是器具,也是魅惑的利器,是什么都可以,端看主人想要他们成为什么。
阿蛮记得他,不仅仅因为他是上一任十八,也是因为他是近年楼内唯一一个背叛的死士。
上任十八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去暗杀一个人,那本该是一件对他来说容易的事,可他偏偏失败了。
……不是失手,而是背叛。
听说他的身份被任务对象窥破,从而被其诱之以情。
他爱上了那个女人。
然不到两月,上任十八是死了,据说死在了情人的手里。
最后那女人也没逃脱,被新派去的人击杀,连带着他俩的脑袋都被带了回来。
情是什么?
重得过仇怨,利益?
二十七的事情,与上任十八的事情虽不尽相同,却又殊途同归。
说到底,都是毁在了所谓的情爱上。
阿蛮将自己浸泡在热水里,咕噜噜的气泡一个接着一个往上冒,他能感觉到胸腔那种逐渐蔓延的逼仄感,可他还是飘在水底,一动也不动。
每一个能活下来的死士都付出了无数的代价,本应该是无坚不摧的刀。可哪怕是这样的刀,都会在这种情感中变质摧毁。
……当真是令人绝望的力量呀。
咕噜水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只是水下的世界将一切的声响变得暧|昧不清,阿蛮直到那异样的水流到了身旁的时候才惊觉不对睁开了眼。
……糟糕!
他的眼睛酸涩不已,却下意识朝来者踢了一脚,只是水下的压力带动着水流,让那本该迅猛的力道变得轻飘飘的。
哗啦——
阿蛮被一股巨力拽出水面,湿哒哒的水珠不断往下滴,他的头发混乱地黏在后背肩膀,端得是可怜。
可阿蛮丝毫没发觉,还在拼命眨眼,试图将那种酸涩感带走以看清楚东西。
“别睁眼。”
少司君的声音蓦地响起。
阿蛮一惊,就像是突兀被捏住后脖颈的狸奴,所有挣扎的动作都在这一瞬被按住。
“担心做什么?”少司君仿佛知道阿蛮在担心什么,声音淡淡地说,“谁敢不经允许便进来?”
“……大王不就进来了?”阿蛮喘了口气,伸手撸了把头发,试图将那雾蒙蒙的水汽带走,“能把我放下来吗?”
男人的力气大得很,掐着阿蛮的腰就给提上来了,而今还举着他不肯放。
“阿蛮与我,还需要分你我?”
阿蛮没有睁眼,取而代之的是更敏锐的听力,他似乎还能听到少司君隐隐的笑意……毕竟被掐着腰举起来的画面是真的很好笑吧……一想都能想得到那种尴尬的绝望场景。
……等等我还没有穿衣服啊啊啊!
意识到自己正浑身赤|裸的瞬间,阿蛮又开始拼命挣扎。
少司君拖着扑腾不休的阿蛮离开了水池,取了干净的手帕擦走他眼前的水珠,这才许他睁开眼。
虽然很不想做出这种姿态,可是在浑身光溜溜的情形下,阿蛮还是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夹腿的羞耻动作。
当他能够睁眼,也看清楚少司君正一身端庄得体,就连一个衣扣都没乱的时候,那种强烈的耻感更蔓延到了四肢,让他羞耻到浑身发红。
少司君似乎没意识到阿蛮正处在一种极端羞耻的处境下,掌心按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是很担心的模样:“阿蛮很冷?”
掌心下的皮肤,正在微微颤抖。
阿蛮耻到声音都在哆嗦:“我只是……需要一件衣服……”
如果不是强烈的自尊压制着他的动作,在少司君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的那一瞬间他都要忍不住伸手去捂了。
他却不敢动。
生怕过度的反应反而会引发少司君的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