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天启帝认定的下一任继承人,也是他特地选出来的性格中正平和,能带领国家稳步发展的储君。
只是天启帝的脾气冷硬要强,他的朝廷班底和太子的性格不太相符,等到皇帝去后,不论是朝野还是从前遗留下来的这些藩王,肯定也是一大阻力。
天启帝想削藩。
他定然如此。
只是动作不会太快,太急切。
他毕竟老了,就算再有心,有些事情也不如年轻那么容易拼搏。
原本天启帝所选定的杀鸡儆猴者,自然是少司君。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杀出了福王。
……福王啊,哈哈。
除却太子外,福王也是天启帝很宠爱的儿子。可是再宠爱,也必定是在皇位与朝廷之外。
杀一只是杀,杀两只,也是杀呢。
楚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杀一个是杀,杀两个是杀。天子想要的,怕是双杀。”他是那么随便从容,就好像在说的不是自己生死攸关的大事。
“有太子在朝,说不定……”全少横蹙眉,还没说完,就被郎宣给打断。
“正因为太子,所以天子才想削藩不是吗?”郎宣笑吟吟地说下去,“太子越是说话,才越是不好呢。”
一时间,这庭院都寂静下来。
今日太阳高照,将那些厚厚的积雪一层又一层晒化,温度越发冷了,就连地面都是白与黑混杂,显得异常丑恶。
楚王又打了个哈欠,眼皮半合,“福王连日赶路入京,诸位觉得,他要做什么?”
“去求情?”
“当面陈诉自己的无辜?”
“……太后?”
在众多猜想中,全少横迟疑地说。
“等下,太后……”卜雍微微瞪大了眼,“对呀,怎能忘记太后?”
前两年,太后整日子过寿,楚王还曾经上京去贺寿呢。
谁都知道,太后最宠爱这些子孙辈。
也谁都清楚,天启帝是个大孝子,从来都是最听太后的话。
“这倒不失为一种办法。”全少横喃喃,“只是,天子会让他看到太后吗?”
这个问题,也正在福王的心头浮现。
距离京城不过百里的距离,他冒着风雪望向西面,那是他最终的目的地。
车厢外,康野悄无声息地出现。
福王知道是他,却没有转头去看。不多时,底下的人弄好了吃食,这才来请福王下车。
福王微胖的脸上带着几分淡笑,漫步行走在风雪里,待到营地中央简略吃了几口,却也是没再动过。
康野:“大王是在担心进京一事?”
福王:“是,也不是。”
他看着自己白净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带着几分难得的困惑。
“康野,你说父亲为何这般喜欢太子?”
“因为太子是陛下第一个儿子?”
福王低低笑起来,声音带着几分怪异的冰凉:“我倒是觉得,父亲只是觉得,太子是他最正常的儿子。”
正常?
康野细细咀嚼着这个词,不知为何遍体冰凉。
福王揉了把脸,仿佛将那怪异的凉意也一并揉走,恢复平静地说道:“等进京后,天子未必允许孤觐见太后,不过到时候,太子会帮我们。”
康野不免说道:“可太子不应该会……”
“是呀,太子本应该记恨我们。”福王幽幽地说,“毕竟他或许猜到了某些事情与孤有关,可这件事,他一定会帮孤。”
因为天启帝要动的,不仅是福王,还有楚王。
太子会不管福王的生死,却不可能不在意楚王的安危。而这一次福王进京,只要能让他见到太后,他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平安度过这个危机。
为了楚王,太子会帮他的。
康野又是更多的沉默,他皱眉的模样,像是有些不解。对于这个外祖父给他的人,福王从来都是厚待的。
“你在担心什么?”福王漫不经心地说,“是在记挂孤方才说的话?”
康野回过神来,笑着摇头:“卑职只是觉得,以陛下对楚王的不喜……以那位的强硬脾气,为何会隐忍到现在呢?”
是了,天启帝不喜欢,甚至厌恶楚王。不管楚王有什么才能,他不过是皇帝的儿子,以天启帝的手段,为什么不早早在楚王羽翼未丰的时候除了他?
听了康野这话,福王哼笑了声:“你难道不知,皇后曾与陛下有过一诺吗?”
康野:“卑职自是省得,可就算皇后生前能与陛下较劲,可她毕竟去了……”
康野这话说得很隐晦,却也是实话。
在皇后还活着的时候,她是仅有几个能和天启帝较劲的人,可不管人生前有再多的威严,死后一切成空,就算皇帝答应了又如何,若是能叫人暴毙……那也不过是朝夕间的事。
随着康野的话,福王的神情有几分严肃,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跟着皱眉。
“若要孤来说,父亲有些时候……是有些怕他的。”
“什么?”
康野显然对这句话甚是不解,几乎是脱口而出。
此时此刻,篝火边上只有他们两人,那些是从都远远地停留在外。火光的跳跃晃动着影子,仿佛是怪异的触手于他们身上爬行,也吞吐着诡异的氛围。
福王似乎对自己说出来的话也有几分混乱,他伸手掐着鼻根,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说清楚这种感觉。
“自孤小时候,便知道父亲不喜欢七弟。”福王陷入回忆,声音有些飘忽,“他总是会忽略他,当做看不到他……可非要说的话,那种厌恶与疏远中,也隐隐带着某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