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有声(68)
等他们四人步行回到琉璃水榭,宴席环节已经结束。公子贵女们成群结队从水榭涌出,转在户外玩乐。
有人结伴投壶,有人摊纸作画,有人一把短笛成为全场焦点。
但这美好和谐的画面,仅限在高时明出现之前。
笛声悠扬,婉转动听,却突兀地断在曲子最为精彩的曲破部分。
谢建章将短笛凝在唇边不动,目光深邃而迷离,望着高时明携杨书玉走近。
与他相识交好的贵公子和世家小姐,亦作不解,循着他的视线去看。不多时,高时明几人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气氛骤降,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人敢再开口说话。
摄政王英姿,不仅可止小儿啼哭声,亦可止花宴喧闹。
杨书玉暗自腹诽,晃眼间准确地在数道视线中,与谢建章的眸光相接。她习惯性地扬起往日的笑容,眉眼弯弯,灵动可人。
佳人怀抱莲花走来,朝众人莞尔一笑,谢建章的眉眼便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心中深藏的情绪在此刻疯狂生长,他几乎便要控制不住。
“叩问王爷圣安。”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领着众人山呼问安。
可杨书玉却敏锐地察觉到,圣安一词竟会被用在高时明身上。她微蹙秀眉,对京都的权势有了新的认知。
高时明抬手示意免礼,在人群中搜寻着润晚的身影。视线上移,他这才瞧见水榭二楼朝他拱手行礼的润晚。
在他身边,俨然是绛紫宫装华服的北凉使臣。银纸面具遮掩住那人的所有情绪,他右手成掌搭左肩,隔空朝高时明行了北凉的礼节。
“王爷请。”杨仲辅抬手,欲将人往水榭二楼引。
高时明沉眸颔首,抬步离开前却十分突然地回身,正瞧见杨书玉扬起甜甜的笑容,快步朝谢建章走去。
他微挑眉梢,却不动声色跟上杨仲辅登楼廊。
与此同时,骤冷僵住的花宴,在他离去后渐渐恢复生机,重新变得喧闹起来。
“见到尚书大人了?”谢建章见杨书玉走近,便顺势将短笛别在腰间,温声含笑问她。
杨书玉穿过人群走到谢建章身边,点点头道:“建章,我们早些回去吧?”
她将怀中的荷花拢了拢,声音中夹带着微不可查地委屈:“我还有另一个地方想去。”
谢建章眯了眯眼,思忖片刻才道:“好,但书玉且等等,我去递个话就走。”
杨书玉讷讷地点头,领着月芽到角落找了一方石桌坐好等他。
先前没来得及将所有荷花折成盛开的模样,她便趁这个间隙继续。月芽悄摸摸地拿了一朵花苞,站在她身后有模有样地学她的动作。
“杨家千金。”
突然有人出声唤她,一抬头便瞧见是先前在席上问她身份的那位贵女。
她天真热忱,竟没有因杨书玉席间呛她而不快。
“清浅呢?尚书大人不是让她去寻你吗?”
杨书玉狐疑地打量她,见对方并无恶意,便垂眸继续折花回道:“杨大小姐吃醉了酒,找地方休息去了。”
那人了然地点头,自顾自坐到杨书玉身边:“我是苏君芷,是当朝太傅家的幺女。”
见杨书玉没心思搭理她,她也不气恼,解释道:“刚才席间我并无恶意,我是当真没见过你嘛。”
温声细语,却透着娇蛮,像是在对着杨书玉撒娇。
“爹爹总说娘亲和兄长把我的性子宠坏了,若有得罪书玉的地方,还请见谅。”
“无事。”杨书玉头也不抬,嘴角却噙着笑,“若不是她们存有私心,合该在宴会开始前就将我介绍给大家。”
“既不是真心待我,那今后少往来便是。”
她说得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苏君芷却惊讶道:“尚书大人不是欲将你认回杨府吗?”
见杨书玉冷着脸抬头看她,她着急解释道:“都是尚书大人说的,他还当众劝太夫人不要苛责你。”
“他说你好不容易归家,莫要让府中规矩压着你喘不过气。”
“他杨府的规矩,与我何干?”杨书玉掷地有声,虽是在反问,语气却十分坚定。
苏君芷愣了愣,磕磕巴巴道:“那谢郎君不是跟你……”
“建章?”
这下轮到杨书玉犯糊涂了,她追问道:“这又同建章有什么关系?”
苏君芷抿唇不语,水灵灵的杏眼中满是不解,打量着杨书玉的神色。
杨书玉只好按心中的猜测去试探:“建章他是不是和清浅……”
她面露难色,故意将话只说一半,吊着苏君芷。
苏君芷以为她都知道,便好声好气地安抚她道:“书玉莫恼,此事的确是杨清浅不对。”
“她原是要嫁谢建章的,可你也知道谢家落没了,以至于清浅及笄一年多,也不见两家交换庚帖。”
她压低声音凑过去:“京中都在传,太后有意把她抬进宫,清浅便想杨府认回你,好替她嫁去谢家……”
见杨书玉和谢建章同行赴宴,杨书玉又坐在主位之下,苏君芷当真以为杨府已认回杨书玉,举办这场花宴便是为了让她在京中露脸的。
杨书玉并不知道京中风向,她手中的动作顿住,皱着眉头问起另一件事:“谢杨两家曾是世交吗?”
“你不知道?”苏君芷哑然失笑,“那你道谢郎君的名号是如何来的?”
杨书玉缓缓摇头,再开口时,连对方的称谓都变亲近了:“君芷心善,便仔细同我说说建章的事嘛。”
她惯会用撒娇的语气求人,却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在林荫小道上,正有三人驻足听她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