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下(14)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
“叔叔您好,请问您知道11路公交车的站牌怎么走吗?”
“11路?这个还真不知道没坐过呢。”
“11路好像是在那边吧?”
“谢谢姐姐。”
有人指错了路,闵行又绕了好久,她咬咬牙,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出门一定要带好多好多卫生纸。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站牌。
看到站牌的那一刻,她原谅了那个指错路的人。
她把书包紧紧抱在身前,又掏出兜里的两块五,静静地守在那里,等啊等。
她已经记不清那天到底等到了什么时候,只记得自己下身应该流了好多好多血。
站牌靠着一条河,河上架着一座钢筋拉起的桥,桥下是黑漆漆、望不到边际的河水,桥上的车流堵成了一口沸腾的鸳鸯锅,河对岸的霓虹灯远比这边暗得多。
她开始欣赏起这夜景,看着远处闪烁的灯火,不禁幻想起来:
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开着一辆黑犀侠越野车,车里放着电台音乐,挂着空挡堵在高架桥上。她在车里百无聊赖听着电台播放流行歌手新出的专辑,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她接起电话——
“还没有到家吗?饭快做好了哦~”
“快了快了,我在桥上堵着呢。对不起嘛~为了吃到你的饭,我也很急诶!请您原谅我吧~”
于是电话那头勉为其难地说:
“那就下不为例哦~要是还有下次,就惩罚你来做饭!”
闵行看着面前一辆辆驶过的汽车,心里琢磨起来以后要买什么款式的车
轿车固然不错,但她更喜欢底盘高高的越野车,就像今天陈轩家的那辆一样,一眼看上去多帅气啊。
就在这时,红灯变绿,一辆黑色越野车与她擦肩而过。
对的,就是这种款式。
瞧,自己的品味多好,光在这座小城市,就有这么多人开这款车呢。
第9章
后来几个月,他们再没说过话。
其实陈轩这人,性格里透着一种安静的特质,并非那种活泼外向的类型。
他身边相识的人着实不少,光是从前的小学同学就有好几十号。但也多是见面笑笑、打个招呼的交情,真正能于他称得上挚友的寥寥无几。
他的日常,大抵是在教室里寻个安静角落,静静地埋头学习,放了学便早早地离开。
当然,要搭上那辆帅气的黑犀侠。
平日里,两人一个习惯走前门,一个总是从后门出入,交集更是少得可怜。
唯一的一次像样的交集,还是在那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后。
那年闵行刚从普通学校考进这所重点中学,全新的学习节奏让她一时难以适应。更何况彼时刚刚十二岁的她被迫窥见上层社会的一角,心里满是畏惧与自卑,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期中成绩自然一落千丈。
考完试后,班主任在班里宣布要召开家长会,好让家长复盘复盘孩子们这段时间的学习情况。
得了消息,闵行却是寝食难安。
当晚闵行回到家,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走进厨房。煤气灶上油花四溅。她看着妈妈手里那把碳黑的铁锅铲——
“妈妈,老师说这周五开家长会,您要来吗?”她轻声问。
“嗯。”
妈妈头也不回,看也不看她一眼,像是觉得耳边的事远不如面前菜重要。
闵行听着,心里的大石头坠下去一半,像是被判了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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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
学校门口的宣传栏上贴满了色彩斑斓的卡通画,林荫路两旁的光荣榜上也早早换上了成排印着笑脸的大头照,教学楼各处都贴着醒目的标语——“欢迎各位家长”。
那天的天气其实真的很不错。
大家早早忙活了起来。学生们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在校园里穿梭,像是山坡上成群的小羊羔。
一直到下午三点。
小羊羔中逐渐掺进了花花绿绿,家长们陆陆续续地走进学校。
闵行那节课被安排在操场值日。她提着一个很沉的塑料垃圾桶,在空旷的操场上来来回回捡落叶。
快要入冬,操场的风都有些凉。广播里的低音质歌曲在操场上荡来荡去,仔细听来,调子其实并不难听,只是在这热闹的氛围里无人会在意它。
没多久,花花绿绿就多了起来,闵行在角落都能听到远处的热闹。
学生们兴奋地朝着大门或操场的方向跑去,像一群欢快的小鸟,去迎接自己的爸爸妈妈,笑声与喧闹声充斥着四周,操场一下子显得很拥挤。
而她提着巨大的垃圾桶,独自一人在角落里,打量过每一个走过的身影。
不是
也不是
更不是
妈妈
你不是说好了吗?
一阵风猛地刮过,无情地将垃圾桶里的落叶吹得四散。
闵行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无措。
她觉得自己或许一直就是这样,就像此刻自己在捡落叶,她总是做着无关紧要的事,对任何人来说,自己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明明都说好了的
她提着垃圾桶,偷偷找了个墙角,背靠着墙壁,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垃圾桶沿儿上那些因拖在地上而摩擦出的划痕。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通讯录里唯一的号码。
嘟——嘟——
“咋啦?”
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妈妈,今天开家长会,您是不是忘了?一会儿还过来吗?”
闵行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还家长会?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妹妹这都感冒了!我正送她上医院呢!你还在这说这些没用的事!还开家长会?那家长会开能开出个什么来?我去了你以后就能考清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