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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273)

“与那些人应酬,有什么趣儿。”胤奚低哝一声,等得急,自己仰头够到谢澜安唇角,轻磨轻蹭。

“想女郎屋里的茶喝,赶着就回来了。”

冰天雪地,温香软唇,每一下都黏着恋恋不舍的温存。

他在外头当然不是这个模样,外出赴宴的胤郎君自有一股崖岸正气,反而让人纳罕:难道榜首兄在家也如此不苟言笑吗?

关于这个状元的归属,京中有非议,同榜心中一样狐疑。年轻人心高气傲,有进士科的高材当面考校胤奚学问。胤奚看着来人,放落酒杯,不紧不慢地将袖管卷起两折,露出皙白的手腕,唤笔墨,再没多余废话,提笔在粉壁上赋辞。

写完后说:“构思仓促,姑且算个指教。”

满筵无声。

胤奚骨子里的傲气不同于谢澜安令人闻风鹤唳的狂狷,他习惯藏敛七分,只在暗夜争光。

但若挑衅的寻到眼前,他也不惯着谁。

几场宴下来,同榜闱生倒觉此君心气不俗,对胤奚心服口服了。

而最隆重的筵席,莫过于宫里的新春元日宴。

谢逸夏赶在二十八日回到金陵,进府一见胤奚便道:“好小子,又长高了!”

“二爷风采依然。”胤奚含笑见礼。

谢二爷打量着他感慨:“行,含灵教出个状元,也算稍微弥补她避让座师之憾。”

谢澜安站在兄嫂身边,在檐廊的红绸子下看着风尘仆仆不掩其色的二叔,笑道:“叔父这话捧我了,置老师于何地。”

谢二爷抱起黏着他唤祖父的小孙子,在怀中颠了颠:“你老师也是一样心情。”

他没多提王家的事。谢丰年被二爷留在竟陵,肩负着新年期间的军务,这是谢逸夏有意要历练这个小儿子。除夕夜,阖府一起守岁,次日酉时,华灯初上,谢逸夏、谢策、谢澜安父子侄三人,加上胤奚、百里归月这两位榜头贡生,便一同入宫参宴。

谢家一门公卿,登阶时绶朱曳紫,真当得一句富贵无极,风光无两。

其他臣子纷纷避道,比起常年笑面迎人的谢荆州,他们更忌惮手腕狠辣逼死丞相的谢澜安。

身罩羽缎斗篷的谢澜安神色如常,比手请叔父先行。

中丞大人今晚梳了个凌虚髻,照旧是出自五娘之手,宝冠环发,下坠珠绦,兼具英气与妩媚。她侧侧头,胤奚容与一笑,亦缓步比手请娘子先行。

身后矮一阶的汉白玉阶上,百里归月嗽声轻微,在重重宫阙的光影叠映中将裘衣拢紧。

“归月是女子贡生表率,避过了外宴,今日在御前露一面为好。”谢澜安回头低语,“面过圣便着人送你回府,宝姿在外面等着。”

“女君不消担心,”百里归月亦低语,“我撑得住。”

这是个敢放言“愿为三朝之人”的女子,今日直面大玄帝王,也不见她有丝毫心虚。要不是这副身子骨拖累了她,那川壑纵横的心胸间哪容得下一个怕字。

另一条阶道上,楚清鸢正由一名内宦指引入殿。

灯火微黯里,楚清鸢静静望着其乐融融的谢家人,目光锁在那颜如玉、人如月的女子脸上,心底像有一把火在灼烧。

郎主。

·

华筵设在含英殿,殿阁外是成片的梅林。

皇帝尚未升陛,镇守东郡的会稽王已经到了,身上那套玄底洒金的挺括袍服在明灯下十分抢眼。一见谢荆州,会稽王赞他风姿不减当年。

提起前岁他家大郎去会稽求兵勤王的往事,陈稚应哈哈笑道:“令郎风度沈怡,是虎父无犬子,家学渊源诚然不虚,不服也不成啊。”

“哪里哪里,小儿浮躁,仰赖王爷宽容,抬爱后辈。”谢逸夏笑说。

安城郡主今夜画了个雍容俏丽的花钿妆,不耐烦听她父王聊那些场面话,手里捻揉着一朵绒花,正自无聊。直等到谢澜安来了,她眸中才见神采,提起蹙金双面绣的宫装裙摆迎过去。

到近前,轻轻抱怨:“你怎么才到呀。”

殿内烘着炭鼎,谢澜安解了斗篷,露出底下的襢衣。她瞧了瞧陈卿容轻撅的嘴唇,奇了:“大过年的,谁惹我们小郡主不高兴了?”

陈卿容把绒花扔到婢女手里,没精打采地说:“父王这回进京,说要给我挑婿,我还没想嫁呢……烦得很。”

谢澜安身后一名穿银雀褂的年轻女娘,闻言忍不住稀奇地望着这位华贵娇俏的宗亲郡主。原来皇室贵女谈及亲事,可以这般直言不讳吗?

陈卿容身边的使女发现了她,也睁着圆瞳打量这面善的小姑娘。

高稼与她视线相对,自察失礼,连忙红着脸颔首行一士子礼。

今日这宴,只有闱榜三甲才有资格入觐天颜,但高嫁一个女孩子年方十六便中了进士甲等第十,谢澜安想给她个奖励,便把这离乡背井的小娘子也带来见见玩玩。

“我道是什么难事,学我啊。”谢澜安说了一句,漫然抬眼往殿中扫。

三公九卿该到的都陆续莅临,只是一直未见大司马褚啸崖的身影。

“大司马今年不进京述职?”谢逸夏那处,正问到这上头。

会稽王晓得谢家和褚啸崖的龃龉,别说谢家,当初这人屠向他求娶宝贝女儿,把陈稚应恶心成什么样儿。陈稚应淡哼:“那尊杀神的脾气府君还不知道么,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早些年,还闹出过让太后和皇帝等他的戏码。不提他也罢。”

“……谢中丞如今是炙手可热,小女子怎么学得来?”陈卿容被谢澜安的话逗得一笑。

如今坊间都传说,依谢娘子的出身权势,哪户门庭敢聘她下嫁?将来十有八九是要娶夫的。陈卿容笑过了,望着昔日心上人灯下的玉容,一个恍惚,轻道:“若非你……我就死心塌跟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