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126)
“我要练刀!”
第51章 掌控不是坏事。喜欢,便……
今夜又是个浓云多风的天气。天明只怕要落雨。
萧挽风在呼啦啦刮起衣袂的夜风里回返时,正看到顾沛大夜晚地不睡,跟几个亲兵挤挤挨挨扒拉着小窗往里头探看。
越走越接近,顾沛的惊叹声在夜色里远远传来。
“好招式啊。”
顾沛心醉神迷,他自己也是擅用刀的高手,眼里看着,手里已经跟随比划起来。
弯刀的路数和
中原长刀不同,变化更多。
瞧这一下突然上挑,弯刀钩住咽喉的杀招!
“你们几个都来看!”顾沛不回头地往后招呼众亲兵:
“六娘子使的一手好弯刀!用刀的都学一学——”
一只手从背后伸来,直接把他扒拉到旁边去了。
萧挽风立定在小窗边,不声不响往庭院里打量。
大半夜不睡,在木叶摇落的庭院里练刀的,岂不正是谢明裳?
刀势倒不快,一招一式缓慢地演练。她似乎对招式记得并不很熟练,中途时不时地要停下想一想。
想好了,再挥一刀。这一刀却又动如脱兔,迅疾刀光如雪白瀑布,在夜色里骤然亮起,映照在眼帘中久久不退。
也不知她练了多久,瞧着喘息急促,握刀的手腕也微微颤抖,人已力竭的模样。
寒酥和月桂两人早被惊起,在旁边低声相劝,谢明裳不肯停手。
歇片刻,等手腕不抖了,又挥出一刀。
夜色里再度骤然亮起半扇雪亮如飞瀑的刀光。
院门里人反反复复地演练刀法,院门外的人隔着小窗安静看着。
直到一套刀法慢腾腾地练完,月桂迎上前抱走了刀,寒酥搀扶着力竭的谢明裳往屋里走,夜色下传来门轴轻响。
萧挽风推门进院。
他接过弯刀,打发走两名女使,握着谢明裳的手继续往内室里走去。
“往日喊你起来练刀你都不愿,今夜怎么想的,练那么久?”
交握的手指传来时不时的一阵细微颤抖,指腹掌心被刀柄磨得通红发热,也不知破皮没有,他把柔韧纤长的手指攥在手里。
谢明裳今夜练了整个时辰的刀,身上热汗淋漓,手足俱酸软。
坐在内室的铜镜面前,打量自己剧烈活动后气血充盈泛红的脸,她忽地笑了笑,说:“痛快。”
“殿下,我有点明白你见血的心情了。练刀累得慌,但推刀横斩时,周围三尺之内枝叶乱飞,草木横折纷纷而下,而我执刀在手,稳稳立在地上,当真痛快。”
正在取茶盅倒水的萧挽风耳听着,把温水递来桌边,人站在铜镜面前,趁谢明裳咕噜噜喝水的当儿,视线落在她水润光泽的唇上。
“觉得痛快,所以,大夜晚一遍遍地练刀,练到脱力也不停?”
谢明裳今夜实在痛快,笑着点头,又摇摇头。
痛快的其实不只是练刀。
“周围草木掌控在我手,随我心意。我要斩断这方草木,便斩断这方草木。我要留下彼方花枝,便留下花枝。”
她自铜镜里直视:“我觉得痛快的,是挥刀那一刻的力量。”
“殿下喜欢见血,喜欢的应该也不是血,而是生杀予夺的权柄?”
两人隔着铜镜对视一眼。萧挽风镇定地继续地倒茶水。
“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见血?刚进府那几日,连着几场刑杖,吓着你了?”
谢明裳:“……”
嘴上没说,漂亮的眼睛里明晃晃地露出几分疑问。
这不是很明显的么?
“现在知道我在演戏了。想不到当时我也在演戏?”萧挽风放下杯盏,回想片刻。
“我入京当日,在御街边的酒楼见你第一面。后来入谢家看宅子,撞见你第二面。第三面便领着你回府来。”
“三次场面都甚为平和……给你留下的印象如此之糟糕?”
谢明裳脱口而出:“你跟庐陵王当街弓弩对射的那次呢?”
萧挽风视线一动。
“你在场?”
“我带着五姐正好出来喝酒,就在梨花酒楼二楼。”
时节跨越春夏,当夜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谢明裳掰着手指细数。
“你站着的三楼阁子往南,隔两间阁子往下,就是我跟五姐姐吃酒的二楼阁子。你从楼上往下扔人的时候,可把五姐姐给吓坏了。”
“后来严长史奉命清场,我们从后门出去酒楼小巷,血水流过整条巷子,五姐姐扶墙边走边吐,我至今还记得弩箭钉进肉的声音。”
萧挽风:“……唔。”
原来竟有这么一段。
清场闭门、屠尽庐陵王亲卫的场面叫她撞上了?
当夜着实血腥,倒怪不她心生偏见。
他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把她手边喝空的茶盏拿去倒满了水,放回桌前,道:“庐陵王该死。”
这句话倒是深得谢明裳的心,她也赞同。
“庐陵王该死。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和庐陵王打杀一场,是他该死,不是你嗜血?”
萧挽风给她倒茶,自己却取来窖藏的美酒,小罐开封,倒进自己的空杯里。
内室里罕见地弥漫起酒香。
“萧某征战,因为边境战事不能不打,并非本性嗜血。”
他喝了口酒,对着铜镜里的明眸道:“无需怕我。”
谢明裳其实已不怎么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