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144)
再比方说,墙角窗下漏刷的清漆再刷两道。
晴风院里缺一副楹联,还得再寻翰林学士的墨宝添补添补。
——修缮细节的匠工呢?
——添喜气的灯笼彩带呢?
——空缺的楹联呢?
谢明裳当即把告辞要走的顾沛给叫住了。
“工部该不会是故意怠慢你们?”
“你们主上人呢?这些小事没报给他,还是他懒得管?”
顾沛也说不清。
谢明裳转身去前院寻严长史。
——说来也巧,她找到严长史的同时,顺道也寻到一个匠工。
外书房的敞阔庭院里,散落着长短木料子,严长史和一个木匠肩并肩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图纸,两人正对着那图纸嘀咕。
顾淮眉头紧皱,站在旁边抱臂听动静。
谢明裳就在这时自己进来了。
“总算找到个匠工。”她拉着木匠就走,“去看看晴风院门口的石灯台底座。你能做就做,做不了叫工部相熟的石匠来做。再喊几个人来把灯笼彩带挂齐全了。顶着工部的名声,好歹把事干完了再走,留一堆烂摊子膈应谁呢。”
那木匠瞠目结舌,被拉出去七八步才张嘴喊冤,“小人不是工部管辖的匠工啊。小人家里单干的!”
谢明裳也惊诧了。
“你不是工部的匠工?那谁派你来的?”
严长史在身后咳了声,“忘了告知六娘子。这木匠不隶属工部,是臣属自己找的。”
谢明裳:?
打发走木匠之后,严陆卿客客气气交代几句。
原来,工部三天没派人过来了。上门催也催不动。
严陆卿亲自登门问了一次,工部官员们嘴上的态度倒是热络得很,但问起匠工,一律是:
匠工们调派其他地方急用。
河间王府已经建成交付,匠工们之前在做的,属于锦上添花的细活儿。
都是匠工们闲着自愿做的,不归工部管。
“总之,工部不愿再派人来,其心可见,也不必再去催了。臣属就自己做主,找了个口碑好的匠工,把王府各处最后一点修缮事收尾,也算是个了结,过几日好正式知会各处,河间王府开府——娘子?”
不等严陆卿说完,谢明裳震惊地围着他转了两圈。
“严长史,你丢人啊。”
“平时看你像个精明人,怎么大事糊涂了?工部分明在试探敷衍你们河间王府,你就这么忍气吞声,咽下去了?你今天代表河间王府忍了工部的试探,叫其他衙门看在眼里,明日开始三省六部一起敷衍你们。你信不信?”
严陆卿还在含糊道:“这个嘛……”
谢明裳揪着严陆卿还在摇的大羽扇就往书房长桌方向去。
“你家主上今天在何处?写一封急报给他,叫他别回王府,直接杀去工部衙门。”
“要么领几个匠工回来,要么抽工部的管事官员一顿马鞭,随便他高兴做哪个。”
“别晃你扇子了,纸笔给你,快写。”
严长史在笑。眯起的笑眼里又藏思索。
手里的羽扇艰难地摇了几摇,被谢明裳揪掉的长翎毛一根根掉去书桌上,笔管塞进他手里。
严陆卿放下羽扇,终于下定决心般,转过桌前,冲着谢明裳郑重撩袍拜下。
“是臣属以小人之心,度谢六娘子之腹了。臣属告罪。”
这种跪拜大礼不常见,王府属官跪拜后院女子更稀罕。严陆卿从来见谢明裳只是客客气气平揖礼就过去了。
谢明裳眼皮子一跳。
“严长史,做什么呢。”
她侧让避开莫名其妙的大礼,“你可是有官身的。拜你家殿下就好,拜我干什么?”
书房内室摆放的六座大屏风后忽地传来细微声响。
有个颀长身影从屏风后转出,走来书桌边:“让他拜。”
低沉铿锵的声音听着耳熟,可不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府之主?
原来人就在书房里,压根没出门?
谢明裳斜睨着萧挽风走近,又回头去打量那扇内室屏风。
——人一直坐在屏风后头,看了多久了?
“今天又在唱哪出戏呢。我在台上还是台下?事先都不说一声的。”
这句话她虽带笑说的,但心里恼火藏不住,从晶亮的眼睛里明晃晃溢出几分。
她原本站在书桌侧边,如今萧挽风站在身侧,她便绕开半圈,人转去书桌另一侧。
纤长的手指尖摆弄着铜镇纸。只要一句应答不对,即就要砸了镇纸发作。
萧挽风把满桌子乱飞的长翎羽拨开,坐去长桌后。
瞥过谢明裳不善的面色,他把她手里来回摆弄的铜镇纸抽走,拿去镇了羽毛。
严陆卿见缝插针,再次对谢明裳拜下。
“娘子恕罪!”
他之前对谢明裳信任不足,三番四次地劝诫自家主上不要把筹划告知她。
谢明裳进书房前夕,他还在劝。
“六娘子闯入书房是个意外,却也叫臣属意外得知六娘子的想法。臣属知错。”
谢明裳这时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难怪刚才严陆卿几句似是而非的应答,不像他平日为人……原来竟在试探她的反应?
她哼道:“你错什么了?你身为王府长史,防着我这外人,怕我害了你家殿下,理所应当嘛。我可担不了长史的礼。”说完侧身往旁边走。
严陆卿保持长拜的姿势,追着她转半个圈,谢明裳不领他的礼,他索性不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