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152)
虽同在一间阁子里喝酒,人群却分坐两处。蓝孝成身边簇拥了一群勋贵子弟,并不怎么和林三郎这边搭话,显然看不上醉鬼。
然而人确实是蓝世子下帖子邀约来吃酒。当然别有目的。
“林三郎为何不继续说下去?”蓝孝成自顾自地喝酒,“我也听到些风声,已故邺王之嫡次子,当今这位河间王殿下的来历……你父亲林相三朝老臣,想必知道得更多些。”
林慕远今天喝得不少,却还不至于真喝高了,手指蓝孝成:
“蓝世子不厚道。我若真知道点皇家密辛,今天当众抖落出来,过两日禁军登门寻我林三郎的晦气,可不会去找蓝世子!”
“河间王,已故邺王之嫡次子。邺王世子封号落在他兄长头上,袭爵轮不到他,邺王又丢了先祖封地。他索性投身军中,自己靠军功挣了个郡王。怎么着,还有别的说法?”
说话间酒气直冲面门,蓝孝成嫌恶地拂拭衣袍。
“想清楚再说话,林三郎。本世子邀你喝酒,难不成看中你的酒量?本世子身边缺喝酒的人?”
两边话不投机半句多,林慕远醉眼斜乜:
“蓝世子心高气傲,看不上我林某人。今晚坐在一处喝酒,无非因为你我同仇敌忾。蓝世子有何打算,可以当面商量;想三言两语驱使我林三郎替你做事,却也不那么容易。”
蓝孝成目光闪动,上下打量,让出身侧的位子:“坐。”
两人坐近,低声密语起来。
随行朋党自觉起身走远,三三两两混在一处。
三五个人影走出酒气弥漫的阁子。当中一个紫袍玉冠的高挑青年,被几个好友围拢着劝说,却不肯停步。
——正是城南武陵侯府年轻袭爵的掌事人,骆子浚。
“今天来错了,以后蓝世子的约再不来了。替我跟蓝世子告辞。”骆子浚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脾性不投契的人,即便坐在一处商议,显然并不很愉快。
蓝世子不久便冷笑连连:“林三郎抱怨本世子驱使你做事,我看正相反!你说自己不得家族助力,不像本世子可以调动兵马。怎么,想驱使我替你做事,自己坐收渔人之利?”
他起身打开轩窗:“你们可知,长淮巷谢宅,如今的河间王府,就在这风华楼背后。”
众人谁不知?长淮巷河间王府最近可是京城一等一的是非之地。
虎牢关大捷,京城的风向也变了。谁知下一场狂风骤雨会不会落在河间王府上?
众人相约来城西风华楼吃酒,都刻意绕开长淮巷走。
蓝孝成冷笑道:“你们这些蠢货,只知道河间王府坐落在背后,却不知风华楼三楼楼道尽头,有间终年落锁的阁子,可以窥见王府的出入动静。那间阁子被河间王包下,不许人入内窥探。”
“三郎借着醉酒的劲头骂个半日,‘鲜花插在牛粪上’,京城名花配关外野人……只敢背后骂算什么英雄。敢不敢砸开河间王府常年包的阁子,当面看看王府里的谢六娘?”
“去做回来,我认你林三郎有胆识,你我继续喝酒;这等小事也不敢得罪,直接回家罢。”
林三郎胸口邪劲上涌,霍然起身砸了杯子。
“不敢的是畜生!走!”
气势汹汹直奔三楼而去。
——
今晚雨势忽大忽小,谢明裳停在前院等探子消息。兰夏最先察觉不对,惊道:“娘子,你看!”
西南方向,背对着王府的风华楼,三楼边角旮旯处,窗牗终日关闭的某个阁子,忽地亮起灯盏。
关闭的木窗被人从里推开,阁子里人影晃动。纱帘卷起半扇,晚风吹过,隐约现出当中一个年轻华服男子,喝醉酒的模样,摇摇晃晃地站在窗边,探出身子往下张望。
旁边有人试图劝阻,把探出的肩头往回拉扯,反倒被不耐烦地扯去旁边
。
窗边那人吩咐句什么,下一刻,阁子里的灯火陡然亮堂数倍,三四个年轻男子乱糟糟围拢窗边,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探头张望。
谢明裳站在躲雨的长檐下,远远打量片刻,抬手一扯身侧郎君的袍袖,悄声道,“快看快看。当中那个瞧着眼熟……你还有没有印象了?”
萧挽风凝目打量片刻,“林三郎?”
“就是他!”谢明裳倒有些吃惊,“三月里当街偶遇一回,你至今还记着?你居然这么记仇的?”
萧挽风道:“不记仇。但记得他。”
谢明裳:?
“记仇还不认账。”她小声嘀咕。
她至今还记得,三月里萧挽风初入京城,两人当街撞见,那日她带着帷帽,心情不好,言语没怎么客气。原以为几句路人口角,谁也不记得谁……
结果倒好,隔一阵子,这位去谢家“奉旨看宅子”,一眼就认出了她!
不是什么好话,自然不会说得大声,萧挽风没听清,回头问:“什么?”
“唔……”谢明裳轻飘飘一记太极,把话题给转移开了:
“窥伺寻常人家宅院也就罢了,窥伺王府宅院,犯不犯律法?”
萧挽风对这等小事并不在意。
“当面逮住,打死也无话说。你不喜林三郎的话,换个人继续筹划便是。”
眼看他当真召来顾淮,吩咐点兵,谢明裳赶紧叫停:“可别冲去酒楼把人打死!”
“我们这回要引蛇出洞,脏水全泼对方身上,事后还能敲鼓喊冤。林三郎有用得很。我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