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164)
助谢六娘脱逃还能暗中进行,同时示好于谢家。若要纳她为妾,那岂不相当于当众打脸,大大地得罪了河间王?!
“哎哟,不止得罪了河间王,说不准也同时得罪谢家。”
幕僚苦劝,“世子,如此大事,我等必须要告知老国公啊!”
蓝孝成微微冷笑。
“今时不同往日了。还当谢六娘是枢密千金呢?如今她声名毁尽,纳她为妾,得罪谢家?不,谢家该感激我。”
“你不见林三郎纠缠谢六娘多年,现今也只打算给她个宅子,安置她做外室。我蓝孝成愿意纳她入府,愿给她个世子良妾的位分……”
蓝孝成举杯一饮而尽,心情畅快无限:“谢家只会感激我。”
上山一趟,“偶遇”谢五娘,从她嘴里掏出不少东西。
他意外听谢玉翘提起,谢家曾经接到两封飞羽传书的密信。
虽然不知密信内容,但必定暗中帮扶谢家。帮扶之人匿名,谢崇山至今还在苦苦搜寻密信的恩人。
山道中途,谢玉翘满怀期待地问起,谢家最为艰险的关头,那匿名帮扶之人……是不是,也来自裕国公府?
当时,蓝孝成不置可否,回答以微笑。
所谓“飞羽传书”,其实容易做的很。翻墙头可射信入庭院,从侧门缝可投信入庭院;马车经过门外,也可掷入庭院。
像他今晚临时兴起,从风华楼的阁子里,还不是一样“飞羽传书”,把书信交给谢六娘当面?
谢家泥腿子乍富贵,眼皮子浅。
父亲审时度势、出借一处空宅子给谢家,多大的事?就轻易换来谢家的感激。
如果暗示更多的恩情呢?
谢家将以何为回报?
……
这边心思早飘去了百里外,那边幕僚还在苦劝:“谢家先不提,那河间王难缠。虎口夺食,可不好相与啊!”
蓝孝成冷笑不止。
“虎口夺食?哪个是虎?”
“京城缺什么都不会缺宗室王。为何二月辽东王叛乱刚起,圣上三月就把河间王召回京城?”
“谢崇山收拾了辽东王。你觉得,下一个要收拾的轮到谁?”
“京中自有京中的规矩。且等着,看他这外来的宗室王猖狂到几时。”
烈酒燥热,即将虏获美人、胜券在握的快意更加燥热。蓝孝成起身开窗,心情舒畅。
说起来,他要多谢林三郎那纨绔子。
林三郎匹夫之勇,激他闯了一次三楼阁子,倒叫他正撞见谢六娘出逃王府。
谢六娘事不成,被河间王当场追捕回去。娇滴滴一个小娘子,也不知如何受罚,可怜,可怜。
很好。吃的苦头越多,被他救出之后,就越会感激于他。
蓝孝成醉醺醺地下楼离去。杂乱的脚步声消失在酒楼门外。
一楼喧闹大堂的角落屏风后,转出几个佩刀儿郎。
“就是他?”顾淮远远地注视广袖华服的贵胄子背影。
酒楼掌柜的左右为难,一张苦瓜脸藏不住:“正是蓝世子。小人苦劝不要进三楼王府阁子,不肯把钥匙给他们,蓝世子不听啊!硬把钥匙夺了去,强行破门而入……”
“我们来寻你问话的事,守口如瓶,莫告诉裕国公府。事后论罪,不牵连你风华楼。”
酒楼掌柜噗通跪倒,连连感激作揖。
“去罢!今日无事,继续忙你的。”
*
这天晚上,谢明裳终于坐下吃用晚膳时,却有些心不在焉,一只手舀鱼羹,一只手摆弄着密信。
【存善不忍,愿渡苦海之众】
【宫宴当日,把握脱逃之机】
翻来覆去看几遍,汤碗里的鱼羹不知不觉见了底。
萧挽风坐在对面,瞥了眼发呆的小娘子,把整瓮鱼羹推过去她面前,打开瓮盖。
鲜香弥漫,乳白色的羹汤里几段青葱沉浮,雪白鱼片翻滚。
谢明裳的注意力登时被吸引过来,把密信推去对面,汤碗里添满,继续喝汤。
“有人要救我出苦海。却不知密信里提起的‘宫宴’在哪天?”
萧挽风放下密信:“七月十四。赶在中元节前,宫中设宴放河灯。”
谢明裳边喝汤边问:“顺便准备了一打太医,替殿下看腿?”
萧挽风的唇线细微地扬了下,“差不多。宫里的说辞是:御医会诊。”
“必须得去?”
“必须得去。”
“木轮椅呢?”
“今晚就能送来。三日之后,你推我赴宴。”
谢明裳点点头。赴宴的事就此议定下来。
两边开始安静地用晚膳。谢明裳今晚的胃口一般,吃半碗饭便放下,开口道:“穆婉辞的事,我想不通。”
萧挽风并没有问“穆婉辞何事?”,反倒回应:“她不错,可以用。”
谢明裳筷子挑着饭粒的动作一顿,往对面递去一瞥。
其实就是默认了他主使吧?
“我还是想不通。”她低头抿了口汤,“除去一双眼睛,有很多别的法子。逼出她的激烈手段,亲手铲除同伴,难道能让她更加效忠于王府?我觉得不见得。我不大喜欢。”
话其实不太好听,好在萧挽风并不觉得逆耳。
“明裳,你讲人情。”
“但京城不是讲人情的地方。在乎人,便难以御人。”
谢明裳喝汤的动作又停住,眉心拧起,想这句“在乎人,便难以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