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190)
“哈——”
马场呼喝声震天动地,马蹄声凌乱如鼓。
趁今天没下雨,顾沛早早领上百亲兵在马场南边操练。
马场北边,谢明裳踩蹬上马,绕着马场栅栏小跑。
一场秋雨一场寒,京城天气转冷。往年这时候,娘亲就要往她身上套秋衣了。
但今年不一样,宅子里新添的大马场,可以活动整天。
她觉得身上泛凉时,就裹上披风,牵马冒着风跑几圈。跑得身上热腾腾冒汗,寒气祛走八分。
马场南边一声响亮鸣镝,竹笼打开,上百只鸟雀扑啦啦飞起。小如鸽子,寒鸦,大的有鹞子,大雁,甚至还有几只中等体型的隼,大小品种各不相同,争相飞往天空。
马蹄声急响。数十匹轻骑拉开半月阵势,急奔而出,追逐鸟雀。
开弓声响个不停,视野里被密密麻麻的箭矢遮盖。
没来得及飞远的鸟雀纷纷中箭,仿佛下雨一般,从半空噗噗地往下掉鸟。
顾沛骑马压阵,起先还很满意,视野里远远地闪过一匹红白相间的马儿,马上的红衣小娘子接住一只半空掉下的中箭寒鸦,抛在地上。
顾沛大惊!大惊之余大骂:“哪个混账往北边射箭?!没看到娘子在跑马?”
奔回来几个亲兵告罪:“追着鸟,没注意就……”
话音未落,远处的马儿却转了个向,勒停在栅栏边,马上的女郎弯弓向天,利落地一箭,直接把一只灰色鹞子从脖颈处射了个对穿,掉在马场中央。
众亲兵轰然喝彩,“好准头!”
顾沛大喊:“弓箭无眼,娘子当心!”
谢明裳笑喊回来:“往天上射的散箭有甚好怕的,我看着呢!”
那边亲兵吃了教训,都呼啦啦拍马散开,追逐飞往南边的鸟雀;
这边谢明裳停马在最北边,慢悠悠地拉弓瞄准,专捡被漏下的大鸟,飞来北面一只,开弓射一箭,头上掉下一只鸟。
如此射下一头雁、一只隼,之前掉在马前的寒鸦被她翻检片刻,嫌弃太小,扔回地上。只把两只大鸟拿绳子捆了,挂着马鞍边,跑马回晴风院。
时机刚刚好,才回返时,便落下雨点来。
萧挽风和顾淮在庭院里对坐,每人手里握一只长枪,将土地当做沙盘,演练排兵布阵,枪尖把地面划横一道竖一道,纵横纷乱。
见谢明裳走进庭院,顾淮起身提过两只鸟,吃惊道:“这是今天马场练骑射的那一箩筐鸟?娘子提过来作甚?”
谢明裳理所当然道:“我猎的,提回来煮了吃。”
顾淮:“……”
谢明裳晃悠悠拎着两只鸟,站在萧挽风的轮椅前,打量他片刻,纳闷地问,“你笑什么?”
萧挽风时常这样,笑也不出声,外人轻易看不出情绪;
但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如今一眼便看得很清楚了。
比方现在这样,浓黑凌厉的眉眼舒展开,眸子光亮,唇线微微上翘,便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厨房不缺吃的。”萧挽风早认出鸟的品种:“猎的是白头雁和红隼?肉都不怎么多。”
谢明裳当然知道王府厨房不缺食材。
不过她手痒。多久没打猎了?
“我射下的猎物,当然要煮了吃才不浪费。”她把红隼的翅膀拉开,骄傲展示猎物:
“等下去厨房找个大炖锅,跟鸡羊一起炖煮,保管好吃。殿下吃不吃?”
半空开始滴落雨点,萧挽风把手里的长枪抛给顾淮,示意他推轮椅去庭院里的小凉亭。
“鸟拎过来。”
“拎去亭子里做什么?”谢明裳奇道。
“你用炖锅之前,不拔毛的么?”
拉起帐子避风的小凉亭里,两人盘膝对坐,收拾野味,地上一堆鸟毛。
谢明裳不记得自己上次拔鸟毛是什么时候了。
她跟随爹爹去过几次皇家林苑秋猎,猎回大大小小的猎物,往厨房里一扔,自有人处置。
但等她当真动手收拾起来,拔毛放血开膛取内脏,动作利落得出奇,连想也不必细想,手上已熟练处置妥当。
“果然没几两肉……”她拎着光溜溜的红隼,食指中指顺着脖子往下一捋:
“瘦得很,全是骨头。你那只呢?”
萧挽风手里的白头雁还剩半圈绒毛,被她接过去,浸入盆子滚水里翻滚着烫一烫,掐着时辰数:“一,二,三,四,五,好了。”
从滚水里提出,她哗啦啦把绒毛撕了个干净,同样以食指中指夹着脖子往下捋,“这只……肥一点。能吃。”
招呼兰夏鹿鸣两个收拾凉亭里的满地鸟毛,谢明裳提起两只光溜溜的鸟,脚步轻快走向厨房。走出两步才想起,人被她留凉亭里了?
脚步一顿,回身把轮椅从凉亭推出。
雨势渐大。
顾淮赶过来撑伞,谢明裳推着轮椅,背后的鹿角把手上,摇摇晃晃挂两只收拾干净的野味。
这样的场面出现在气派王府后院,其实不怎么应景。
但她瞧着高兴。
轮椅推过庭院水洼,她时不时地抬手拨一下野味,心底说不出地雀跃。
顾淮搭起木板,她把轮椅推去廊下,萧挽风重新坐去屋檐下的那张檀木椅上,小雨滴滴答答,挂成细帘垂落地面。
“用油脂多的松枝柴,火烧得旺旺的,大锅炖一个时辰出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