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208)
几人站在沙盘边,低声争论,时不时地挪动红黑小旗位置。萧挽风居中而坐,听他们争论。
屋内沙沙的作画声响里,时不时夹杂一两句“谢帅”。
“推论无错的话,谢帅军中粮草即将在近日消耗殆尽。”
“粮草殆尽,谢帅会退兵?”
“谢帅用兵谨慎,八成会退兵。”
“如果追击有成效,辽东王眼看就能擒获呢?”
“退兵中途遇到意外又将如何?”
……
谢明裳不知何时停下画笔,侧耳细听。听着听着,她开始喃喃自语。
“我爹真娶了两房夫人?关外一个,京城一个?等我爹领兵回来,我要问他。”
书房沙盘边密谈的几人停止交谈,露出复杂表情。
萧挽风镇定如常地接话:“谢帅没有娶两房夫人。你再好好想想。”
谢明裳扔开纸笔,抱膝对着窗外发呆。
严陆卿咳了声,转开话题:“宫里的来使在前堂等候两刻钟了。殿下依然不见?”
这是行刺案之后,宫里首次遣使者来慰问。
“所谓‘刺客’的来历,今日想必会给个交代。殿下,听一听也好。从刺客来历的敷衍程度,可以推断出宫里对我们的态度。”
萧挽风:“宫里来的是哪个?”
来得是个老熟人。
“之前得罪了娘子的那位,黄内监。殿下上次宫里遇刺,也是黄内监引殿下上的桥。此人有点本事,居然全身而退,依旧做他的奉旨差事。”
“他?”萧挽风一哂:“不急。让他等。”
他起身走去窗前,把满桌乱摊的画纸归拢:
“谢帅只有一房夫人,就是发妻谢夫人。谢家五年前领着你入京。之前十四年,你都在关外生活。”
他把混乱堆叠的谢夫人、谢琅、嫂嫂刘氏,和谢崇山的小像归拢一处;空白面孔的骆驼夫人,浓眉大眼的少年将军归拢在第二处。
两摞左右分开,对面前逐渐睁大的乌黑眼睛,缓缓道:“你现在如何想?”
谢明裳头晕目眩,脑壳几欲裂,“想睡觉。”砰地倒在桌上。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
“去内间睡。“萧挽风搀扶她绕去内间,安置在木板床上。又放下竹帘,遮挡内外间。
严陆卿站在外间等候,低声出谋划策:“殿下,黄内监此人心胸狭窄又贪生怕死,城府不算深,可以诈他一诈。”
萧挽风吩咐推轮椅:“慢慢地去。再晾一晾他,才好说话。”
——
黄内监这趟来河间王府,在前堂□□晾了半个时辰,晾得他咬牙切齿。
河间王府的架子明显拿大了,上回还不敢如此慢待于他!
苦等半个时辰,王府之主才姗姗来迟。黄内监挤出笑容上前迎接。
谁叫京城的风向变了呢。
突厥人意图发兵,圣上也突然想起了沉寂多日的河间王府。今日不就派他来传旨施恩了?
能屈能伸,灵活才能长久。
黄内监上前去,二话不说开始扇自己的耳光。
边扇边咒骂自己蠢笨无用:“上回殿下宫中遇刺,奴婢在桥下反应不及!刺客现身的那一刻,奴婢便急奔上桥,只可惜相距太远,有心护卫而无力!幸好殿下吉人天相!”
“永小安那狗奴才,当时就在桥上,却眼见殿下涉险而不以身挡刀!那狗奴才已按宫规处置了……”
萧挽风的木轮椅停在他面前,果然一副看蠢货的神色。
“谁让你来的?”
“奴婢奉圣上旨意,向殿下转述宫中行刺大案的始末……”
“谁让你来的?”萧挽风不等他说完便打断:
“他送你给本王示好,你还懵然不知?”
黄内监谄笑的表情僵在脸上。“送什么、什么示好?”
萧挽风一哂。
木轮椅自黄内监身侧经过。“你对本王岂止见死不救?”
“矫诏传召本王上桥,圣上却不在桥对岸的御花园。你和刺客无勾连?”
萧挽风唇边嘲弄之意明显:“不管你如何在宫里脱罪。你胆敢来本王地界,赐你死罪,不算枉你。”
黄内监面色如土,噗通跪倒,大喊冤枉:
“刺客当场被谢六娘子斩断手腕,后来禁军寻到刺客时,失血过多,人已毙命!奴婢是宫里人,和宫外的刺客毫无关系啊!”
严陆卿慢悠悠地地跟进前堂,不忘添油加醋,拱火几句:“刺客已死,黄公公指望死无对证?所以今日才敢大胆入河间王府。岂不知,我们殿下越想当日之事越可疑。”
“黄公公身为引殿下上桥之人,推说不知情,找个十来岁的小内侍顶缸,就想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世上哪有如此轻易逃脱的恶行呢。”
严陆卿真心实意地替他叹息:“究竟哪位让黄公公来的?和黄公公说好‘化解干戈为玉帛’之类的说辞?他在糊弄黄公公顶缸,以黄公公你的一条性命让殿下消气啊!只可惜……”
“只可惜,”萧挽风森然道:“本王向来不怎么大度。区区一条贱命,也配抵消本王当众遇刺的恶气?”
他冷声吩咐:“来人!把这狗奴拖出去,杖杀。”
“尸体扔回宫门口,问冯喜,他这御前第一人,对黄内监勾连行刺的背后之人,清楚不清楚。”
门外亲兵大声应喏,当即有四个亲兵如狼似虎,把黄内监踢翻捆倒,提溜着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