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288)
四面八方围拢的突厥人被冲散出缺口,有快马飞奔近前,似曾相识的嗓音大喊:“哥!”
魁梧高大的铁甲军勒马急奔身前,头盔一把扯下,露出顾沛焦急的脸。
顾沛远远地高喊:“哥!清晨大老远地看到山林起火,我就猜这处有战场。你受伤多重?满身都是血——”
顾淮嘶声大吼:“头盔戴回去!去寻殿下!他孤身陷在阵中!”
顾沛大惊,匆匆戴头盔,拨马便往厮杀最猛烈处急奔。
“儿郎们,跟我冲!”
铁蹄滚滚,大地震动。上千铁甲重骑,组成铜墙铁壁方阵。
突厥轻骑的阵脚压不住,被轻易撕裂几处大口,重骑如洪流滚滚涌入缺口。
萧挽风四周都是悍勇敌骑。各个方向围堵的重压汹涌,一波又一波涌来,无数的刀锋冷箭叮叮当当砍上他身上重甲各处。
乌钩长声嘶鸣,高高腾跃起,惊险之极的避开砍向马腿的弯刀。
对方突厥将领看打扮是个部落小王,大声喊什么,似乎要“抓活口”。
不等那厮喊完,两马交错,挽风手里的长枪直接把那突厥小王捅翻马下。
大地震动,铁蹄声响震耳欲聋。来自四面八方的重压忽然消散了。
无数个嗓音齐声大喊:“殿下!”
当中有个格外响亮的大嗓门,顾沛疯狂打马横刀,杀穿一条血路直冲过来,“殿下受伤了没有!”
萧挽风抖去长枪尖的血,勒马往回转半圈,接过顾沛递过的黝黑铁扳指,抹去血迹,戴回拇指虎口。
“回来了?带来多少人。”
顾沛:“带来五千精兵,一千铁甲重骑。卑职护卫殿下去后方休息。”
“不必。”萧挽风调转马头,视线遥遥注视开始后撤的突厥轻骑,“机会难得,随我冲锋。一举全歼的时机,就在此刻。”
山势缓慢起伏的旷野上,咚,咚,进攻鼓声响起。
两路精兵会师战场,各路校尉队正队副们齐声大吼:
“冲,冲!跟重骑往前冲!冲散他们的阵脚!一举全歼,就在此刻!”
漫山遍野都是喊杀之声。战局反转,全歼时机稍纵即逝。
顾沛领一队铁甲军,浑身盔甲溅满鲜血,咬死前方一路突厥轻骑紧追不舍。被他追击的突厥轻骑队形大溃,往四周分散溃逃。
身后忽地传来大声惊呼!无数个声音大喊:“顾队正!”“顾队正!”
有人拍马奔来急喊,“顾队副!回去看看队正!”
顾沛大惊,猛地一个勒马急停,长枪挂回马鞍,从远
处急奔而回。“怎么了怎么了!”
顾淮坐在战马上,身形摇摇欲坠,满身满脸鲜血。他身上披挂的铁甲,早已被刀砍得破破烂烂。
铁甲军各个都被冷箭射成刺猬,大部分箭尖射不进甲胄,箭杆歪斜挂在甲上。也因如此,这么久时间竟无人察觉,一支不知何处而来的冷箭,从顾淮背后铁甲的破口扎入后心。
顾淮坐在马背上,身形摇摇晃晃,越来越模糊的视野里,依稀看见顾沛那傻小子打马急奔而来。
漫山遍野的,都是己方将士。山火在身后熊熊山绕。突厥人丢下满地的尸体。最危险的局面已过去了。
顾淮干裂的嘴唇翕动几下,问奔来身边的弟弟:“殿下可安全?”
顾沛的声音在耳边也变得朦朦胧胧的:“殿下身边有上百铁甲军护卫,安然无恙!”
“我们,胜了?”
“胜了,我们大胜!”顾沛带哭腔喊,“大获全胜,前锋营立首功!哥,快下马来!我扶你去后方医治。”
顾淮身体晃了晃,砰,栽倒下马。
顾沛目眦欲裂,冲上去抱住兄长满身鲜血的身体。
顾沛语无伦次:“哥,快醒醒,这次立下大功,论功行赏,你这回必定可以升做将军了,你不是一直想领兵做将军的吗!哥你醒醒,别睡,你知道我没脑子!没你带着我,以后我怎么办啊!”
顾淮勉强睁开眼,带点无奈,看向泪流满面的弟弟,以气声叮嘱:
“没脑子……就长脑子。以后……靠你自己了。”吐出最后一口气,满怀遗憾、不舍,缓缓闭上了眼。
浓云卷过天边,才亮了半日的天光逐渐转阴,雨点又从头顶落下。雨势雨来越大。
东边燃烧的山林火势,逐渐熄灭在雨中。
旷野中的两军厮杀还在继续,鲜血融入雨水,漫山遍野的土壤染得血红。
满山将士大吼:“血战到底!”
*
黑幕浓重。
一行十余轻骑化作小黑影,在崎岖山道间减速夜行。
头顶有什么飘了下来。
谢明裳拍拍得意的马脖子,示意它行慢些,抬手接住一片随风飘来的轻盈小物。触手冰凉,融化在掌心。
啊,下雪了。
东方渐渐亮起。他们连夜急赶四十里山路,成功地绕去前方。
此刻,一行十余骑勒马停在陡峭山崖高处,借一大片茂密松林的掩护,俯视下方山路。
守株待兔。
一日疾行百五十里。七日奔出千里。
前夜他们路过新城驿,这是位于兰州新城县衙的一处小驿站。
他们赶到新城驿时,前方的传令信使一行刚刚启程不久,两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