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315)
“你若能出京,去看看珠珠也好。关外风沙太大,替娘去珠珠墓前,把她的墓好好地扫一扫,多奉些祭品。”
对于谢夫人的心思,谢明裳有些诧异。
“娘想太多了。等挽风回来,我问问他。他会同意娘出关祭扫珠珠的。”
谢夫人只笑。笑容里带点苦涩,摸了摸女儿发顶。
“为娘毕竟四十多的人了,京城里这些门道,看得多。不论京城哪个当政,先帝也好,刚退位的今上也好,摄政的河间王也好……都一样的。”
她郑重地叮嘱谢明裳:“你千万莫跟河间王提我要出关的事。免得他心里对谢家起忌惮之心。”
越说心中担忧越甚,“你想出关的事,最好也不要提,先议亲。等王妃的位分定下来再……”
敞开的晴风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奔走之声。
浓重的京城暮色里,大批披甲亲兵自前院方向奔跑而来,各就各位,持刀护卫在道路两侧。
王府主人回返了。
萧挽风领几名文官往晴风院方向走来。众人在烈火灼过的院门外站定,寒风里传来他的低沉嗓音。
“诸位,这便是贼兵袭击当夜,被火箭焚灼的内院。商儿当时藏身于此内院,险些葬身火海。”
院门早被烧塌了,原地只剩下乌黑的木柱。
有眼尖的悄悄往庭院里探看,被火油焚过的庭院草木惨不忍睹,至今残留几支深扎入土的歪斜箭矢,主屋房梁烧倒一片。
对着面前惨状,诸位官员倒吸凉气,纷纷道:“小圣上洪福齐天。”“实证在此,罪不容恕。”
萧挽风道:“眼见为实。你们回去如实上奏,该写什么些什么。”
官员们查看无误,在晴风院外告辞。萧挽风独自往焦黑的庭院里走。
走出七八步,庭院里唯一逃过大火的凉亭高处,挡风帘子从里掀起,露出小娘子姣美动人的侧脸。
谢明裳坐在凉亭里,听到脚步动静,探头往外瞧:“滚沸的铜锅子,上好的鲜羊肉。要不要来点?”
萧挽风绷紧的唇边露出点细微笑意,“周围一股子焦糊味,还吃得下?”
“所以才拿厚实的挡风帘子把凉亭遮严实。除了遮风,主要挡味道。”
谢明裳把一片帘子往上掀,催促,“焦糊味儿进来了。快点快点。”
萧挽风加快脚步往凉亭里走。
不等他走近,谢夫人掀开厚布帘子走出凉亭。两边迎面撞上。
萧挽风略一颔首,“谢夫人。”谢夫人端正敛身万福,“不打扰河间王吃席。”
谢夫人欲言又止,看了眼凉亭中的女儿。终究什么也没说,两边交错而过。
萧挽风掀帘子进凉亭时,脚步一顿,回身打量谢夫人远去的背影。
“你母亲想说什么?”他撩袍坐下。
谢明裳招呼兰夏和鹿鸣换碗筷碟盘。铜锅子加水,再上四盘薄切的鲜红羊肉。
“她想跟你说的多得去了。顾忌太多,不敢跟你提。”
萧挽风举长筷夹肉:“只管提。”
谢明裳夹两块羊肉放进铜锅子里,等肉涮熟的功夫,侧身定定地看他片刻。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萧挽风夹肉的动作被她看得停住。谢明裳眨了几下眼,继续涮肉。
并不拐弯抹角,她直截了当提起:“我娘有个女儿病故在凉州,墓留在关外。她想女儿了。想出关祭扫又不敢跟你提。觉得谢家人留京为质,怕你起疑心。”
萧挽风听完有片刻没吭声,把铜锅子里滚沸的两块羊肉夹起,递去谢明裳盘子里。
“你如何想?”
谢明裳:“我当面问你了。给个说法。”
萧挽风:“你母亲多心。叫她来问我,我当面允她。”
谢明裳边吃边说:“我娘想多点没事,有我在中间传话。外头其他人如何想,你得多掂量掂量。这几日事太急,领兵入宫,逼退天子,扶持小天子上位。‘河间王摄政’的名头,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了。”
萧挽风夹起几块鲜红的生羊肉,神色不动地放进铜锅子里涮煮,“知道。我听说了。”
谢明裳:“我也有桩事想问你。你那庚帖怎么回事?从我爹手里转交给阿兄,阿兄转递给我娘。兜兜转转,刚才摊在我面前。”
所以,谢夫人欲言又止的的第二桩事,便是这庚帖了。
“庚帖是我递送给你父亲的。你母亲得了嘱托,身为谢家长辈,为何不跟我提起?”
谢明裳边涮肉边道:“因为我不让她提。”
萧挽风涮肉的动作顿住,视线瞬间抬起,锐利扫过谢明裳的脸上。
面前的小娘子吃得唇瓣嫣红,脸颊热腾腾的冒红晕热气。被他盯得也停下涮肉动作,对视一眼。
“眼风跟刀子似的。这么凶看我做什么?”
萧挽风默然转过视线,改盯看铜锅子里浮浮沉沉的肉片。
盯着盯着,其中一片肉被捞起,均匀地蘸满葱油芝麻酱料,谢明裳吹了吹热气,把熟羊肉递去对方嘴边。
“涮了半天肉,没见你吃一块,全盯着看了。肉好看吗?好歹尝一块。”
萧挽风张嘴吃了。
心底疑虑翻滚,嘴里不知肉味。
谢崇山把庚帖转交给谢夫人,谢夫人又拿来河间王府,便是谢家有意允下。她为何不让她母亲提起?
“庚帖之事,怎么说。”他直视过来,“心里有何疑虑?当面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