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335)
“帮我穿罢。”
萧挽风把两双长度足够、形状不同的长靴摆在一处,问她:“穿哪双?”
谢明裳笑盈盈地说:“你挑的那双。”
逢春就在这时弯腰掀帘子进帐。
迎面撞见帐子里的场景,逢春小声哎哟一声,抬手轻轻给自己一记耳光。“奴婢来得不巧,奴婢待会儿再来。”
雪白的脚趾头往后缩,从两只靴筒里脱出,飞快地缩回被褥。
谢明裳把床边的屏风挪了挪,严严实实挡住床前,扬声说:“逢春公公跟随辎重队伍赶路不容易。东西拿进来,赶紧回去睡吧。”
“谢娘子体恤。”逢春目不斜视地再度进帐,直奔萧挽风面前,捧出两双皮足衣。
萧挽风捻了下柔软的皮子,“羊皮?”
“京城备下的上等小羊皮,原本给殿下预备了十双。可行的话,奴婢叫人连夜再赶制女子尺寸的十双足衣。”
萧挽风微微颔首:“尽快赶制。”
连日赶路行路疲惫,这边几句对话的功夫,屏风后已经传来了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舆图打开摊开在桌上,萧挽风正在俯身查验明日的行进路线。清浅呼吸声入耳,倒叫他的动作顿了顿,浓黑的眉峰舒展,不经意地回瞥了眼。
逢春笑说:“哟!娘子睡得太快了,殿下还没睡呢。等下殿下洗漱更衣可怎么办。”
萧挽风道:“指望不上她。”
其实唇边噙着不明显的笑意说的。但萧挽风的喜怒向来难测,这份若有若无的笑意,非多年亲近之人难以察觉。
逢春也没能察觉这份隐藏于深处的笑意。
他细觑神色,反复琢磨片刻那句“指望不上她”,下定决心,悄然奉上一个小木盒,放置在桌案上,当萧挽风的面打开。
小木盒里放着两枚精巧的圆盒和两只玉瓶。扭开一个圆盒,里面显露出乳白色的脂膏。萧挽风起先没留意,略瞥过一眼,“冻疮膏?”
逢春露出隐晦的笑意,悄声道:“殿下帐内备用。”
萧挽风查验舆图的动作停住了。视线骤然抬起,犀利地盯一眼逢春微妙的表情。
他把木盒挪来灯下。小圆盒下方压有纸条,细细地说明各自用途。
温和催情。
剧烈催情。
逢春取出一个色泽纯黑的小玉瓶,邀功地悄声道:
“宫廷秘药,女子内服,殿下,历代天子都钟爱此药。只需几滴,便可令女子陷入今生难有的仙境。药效持久而不伤身,调教起刁蛮骄纵的小娘子尤其有效。服下之后尽显痴态娇憨,对殿下予取予求——”
啪!
萧挽风抬手重重合上木盖。
“出去!”
油灯映出他此刻的神色,晦暗如暴风雨前夕。逢春大惊,不知自己哪句话犯了忌讳,却不敢再说一个字,立刻伏地谢罪,快步离去。
萧挽风压抑着极度的愤怒,缓缓坐下。
谢崇山身死不满一个月。
谢明裳虽然嘴上不提,出门在外,身上也未穿显眼的麻布缟素,但重孝期内,她已整个月不进肉食。这也是她路上为什么一直喊冷。
逢春,宫里罕见的精明人,居然忘了谢家六娘在服重孝?他不可能忘。
无视谢家重孝,献淫具以媚上。
久违的窒息感从心底升起。
化作杀意,弥漫全身。
逢春在京城最危急的关头里应外合、立下大功,功臣无赏而诛,杀不得。
萧挽风忍着浓重杀意,深深几个呼吸,起身走过屏风,坐在床
边。
油灯还点亮着。灯下沉睡的小娘子唇角微微上翘,似乎在做好梦。声称喜欢的短靴,被随随便便扔在床尾,手里倒抱着那双式样不好看的厚底长靴。
萧挽风坐看良久,指腹拂过上翘的嘴角,在形状漂亮的唇珠按了按。
谢明裳迷迷糊糊地醒了。梦中又没全醒,迷蒙的眸子半开半阖,抬手要揽他的肩膀。
萧挽风俯下身去,仿佛驯服低头、主动露出要害的猎豹,任凭小娘子睡得温热的手臂揽住自己的脖颈要害处。
谢明裳扯着他不放,嘟嘟囔囔听不懂的话,把他往下拉,喊冷,要抱。
弥漫的杀意淡去。帐子里的油灯吹熄了。
柔软的鸭绒被掀开。感觉到温暖的人体覆过来,谢明裳熟谙地张开手脚迎上去。
在这个寒冷冬夜,互相紧贴着拥在一处。
第132章 正文完结(……
北渡黄河,转西行,过兰州。
山地落雪如鹅毛。
谢明裳发间落雪,脚下踩一双厚实皮长靴,哈出白气。拨开风帽,出神地打量崇山峻岭间矗立的一道雄关。
城门下把守的将士在挨个查验出关文牒。出这道关卡,便是凉州地界。
细细地数,来路十二天。其实已行得慢了。
辎重车队忙忙碌碌,卸下两大车货物。谢明裳不要车,挑挑拣拣,选出四五匹骆驼,两匹骏马,把辎重放去骆驼上。
“兰夏。”她踩着地上一层薄冰走去兰夏面前,“随队伍回京城罢。”
兰夏站在一名轻骑马前,正在叽叽喳喳地说话,闻言吃惊地回头:“娘子!”
兰夏最近在谈婚论嫁。
王府遇袭当夜,晴风院大火。兰夏从火场里冲出,衣裙冒火苗。当时一名王府披甲亲兵疾冲过去,把兰夏一巴掌拍去地上滚灭火苗,又把她拉上马背。
从那夜之后,兰夏就和那名姓高的亲兵频频接触起来。
姓高的亲兵也在巡视队伍里。隔三差五地找兰夏说话,偷偷往帐子外送东西,鹿鸣私底下笑说好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