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5)
“天子当年困守京城,对千里驰援的你父亲必定留下深刻印象。倘若起了宽宥之心,谢家或许不会到那一步。嫂夫人的事交给我安排,回去告诉你阿兄,不必太过忧虑,吉人自有天相。”
说完留下自己的名刺,嘱咐事急时可以去城南侯府找他,告辞离去。
谢明裳和兰夏主仆俩坐在窗边,注视着谢家马车从路边转进小巷停住。很快跟来一辆小车,跳下两个小厮。
骆子浚亲自在巷口盯着,嫂嫂刘氏被贴身女使搀扶下车,悄无声息换坐去骆家小车里。
骆家马车缓行出巷时,不知为何却又停在路边。嫂嫂刘氏掀开半截车帘子,眼眶隐约含泪,仰头往梨花酒楼上方转来。
两边对视片刻,谢明裳冲大嫂微微而笑,挥了挥手。
兰夏紧张得吃不下,低声催促:“昨晚常将军的消息说,朝廷发兵围门就在这两天了。娘子,车在等你!寻到了出路
,娘子赶紧跟着去……”
谢明裳夹起一筷春卷:“我不去。”
兰夏反应激烈地大喊:“为什么!”慌忙又降下音调:“机会难得,娘子快走。”
谢明裳只摇头。
小车在街边苦等,谢明裳始终摇头,小车终于放弃等候,缓缓往城南行去。
“总算做成一桩事。不枉费整晚上折腾。”
谢明裳轻声感慨,夹起最后两只春卷儿,兰夏和自己的盘子里每人摆一只。
“再等一等端仪郡主。寻一寻谢家其他的路子。”
第3章 坏胚
谢明裳和兰夏主仆俩继续吃朝食。
才吃了没一会儿,却又有脚步声上二楼,屏风外有人叩木座,问道,“谢家千金可在这处阁子。小的替我家主人送请帖来。”
谢明裳和兰夏互看一眼,兰夏起身出去,接过了请帖,双手奉给自家主人,纳闷道,“来的是个小厮,穿戴得倒是整齐。也不说是哪家府上的,直接把请帖塞过来就走,如此无礼。”
谢明裳翻开请帖封皮,看了眼内容,直接合起,把请帖啪的扔去地上。
兰夏捡起翻看片刻,啊的惊呼道:“林相府上,林三郎的请帖?他不是去年求亲遭拒,放话下来,与我们谢氏老死不相往来了么。”
谢明裳抬手续了杯茶水,嘲讽地弯唇,“与谢氏老死不相往来,意思说他那边再不登门。却不耽误他送来帖子,叫我上门去求他。”
兰夏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大怒骂道,“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凭林三那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他也配想!”直接把请帖扔进了纸篓。
没想到林三郎的请帖只是个开头。
陆陆续续,一上午功夫,又递来四五张请帖。
都是府上的小厮长随送上楼,什么话也不说,只把请帖递进,抬腿走人。
谢明裳翻了翻名字,有的认识,有的却很陌生。
其他几个倒也罢了,有一个裕国公家的世子,正经受了朝廷册封的国公府承爵人。论家世身份,骆子浚的侯爵比不过他。
谢明裳盯着裕国公世子的请帖。
谢家的武将门第,是从祖父那辈开始,从边军士卒一步步摸爬滚打、实打实靠战功积累升上来的。虽然她爹位高权重,但三辈往上布衣出身,跟京城的开国勋贵们不是一个圈子。
她半晌也没回想起,自己何时见过这位,怎么得罪的他。
如今谢家落难了,还特意送个帖子过来冷嘲暗讽,写好时辰地点,等自己上门苦苦央求。
多大仇多大恨这是。
谢明裳正对着满桌子的帖子琢磨,屏风外又有人叩了叩,这次送进一张红底黑字的名刺来。
谢明裳第一眼还以为看错,翻来覆去翻看几遍,硬生生给气笑了。
皇室姓“萧”,本朝尚红色,名刺底色正红,四角勾边的云纹套印了赭红色,署名处大剌剌地署上名刺主人引以为傲的‘萧’姓。
居然庐陵王遣人送来的。
杜二的嫡亲长姐嫁入的,岂不正是庐陵王府?
杜幼清算是庐陵王的妻弟,她跟杜幼清有婚约在身,如果早两个月嫁过去杜家的话,两边算正经亲戚。
如今谢家遭了事,杜家退缩不敢再提亲事,但两家婚约未退。庐陵王这厮连面皮都不要了。
堂而皇之把自己的名刺送来酒楼,在空白处随手写了几行字,‘谢氏危矣’,邀她夜里‘登门商议'。
这些天家贵胄,不要脸起来,真是破廉耻。
谢明裳伸出手,掌心紧抵住胃部,微蹙起眉。
兰夏慌忙起身问,“怎么了娘子,是不是又犯胃疾了。”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犯恶心……给我杯酒。”
不是外面酒楼售卖的酒,而是谢氏早几年重金求来的药方,每月由固定药铺调配的温补药酒。
自打谢家从边关迁来京城,谢明裳身子始终不大好,无论去何处,温补药酒都要随身带的。
她抿了口温酒,带着酒香的暖意滑下喉咙,直达胃里,感觉好多了。因为疼痛而略微发白的唇色恢复了几分浅淡血色。
她抬手把庐陵王的名刺撕吧撕吧,往纸篓里一扔,吩咐兰夏坐去窗边,盯着御街上来往的车马,看看端仪郡主是不是快到了。
端仪郡主如今还没有出阁,住在母亲的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府的马车向来华丽气派,比普通马车大了两倍有余,车顶又有鎏金宝盖装饰,隔着老远就能认出。
兰夏搬了个木凳坐在窗边,认认真真盯了好会儿,欣喜地一拍手,“端仪郡主来了!”
谢明裳过去窗边,居高临下望去,果然看见队伍前呼后拥,仪仗卫士开道,众多亲卫驱散了拥挤人群,仆婢以清水浇洒长街,一辆华贵马车缓缓行驶过洁净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