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67)
萧挽风无事人般地从床上起身,取过床角落的白帕子,擦了擦她沾湿泪痕的脸颊和下巴。
吹熄了油灯。
室内陷入黑暗。
谢明裳瞪视着随手扔去床边的白帕子。
沾染了些汗渍泪花,依旧雪白颜色,在黑暗里看得清楚。男人在她身侧睡下了,背靠着她,面朝着床外的帐子。
她急促地喘了半天才喘匀呼吸,翻身向着床里睡下。
她已经脱得只剩一层蔽体单衣了。二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和她同床共枕,在她身上又捏又揉了半个时辰,逼迫得她在床上扭得像条蛇,最后居然没碰她,自己翻身睡下了。
战场上伤了身子不能人道?还是今晚刑杖见了血,人已经满足了?床上那点事刺激不够?
总之有病吧!
——
谢明裳半夜被折腾得不轻,整夜无梦
。等一觉睡醒时,居然已经过了辰时。她极少睡得这么沉。
兰夏和鹿鸣两个坐立不安地守在内室。她这边身子微微动弹一下,几乎立刻被察觉了。
兰夏扑过来掀开帘子,泪汪汪地喊:“娘子……”
鹿鸣轻声道:“娘子沐浴罢。浴桶和衣物已准备好了,灶上刚烧好的热水,洗一洗心情舒畅。”
谢明裳昨夜出了整身的热汗,没多想,由鹿鸣搀扶着起身去屏风后沐浴。
热水烧得温度正好,水里加了舒缓疲乏的草药,热水淹上肩头的时候,简直舒畅得骨头都酥了。
她长出口气,将手臂搭在木桶上。
无意中一扭头,鹿鸣却也泪汪汪的,抹眼泪时还刻意避着她。
谢明裳抬手抹了下鹿鸣眼角的泪花,“怎么了,谁欺负你们。”
鹿鸣还在强忍着泪说无事,兰夏抱着衣裳转进屏风,一愣,汪地哭了。
“娘子的肩背……”
雪白的肩背后头,出现许多处淤血青痕。
痕迹并不深重,奈何数目太多,沿着脊椎骨往下,左右两边到处都是指印和瘀痕,斑斑点点落在雪白的肌肤上,瞧着触目惊心。
兰夏扑过来抓着谢明裳的胳膊,雪白胳膊的肘弯关节隐蔽处竟也有淡青指痕。兰夏心疼得眼泪啪嗒啪嗒掉进浴桶里。
“我……我给娘子要些伤药擦擦。”
兰夏的反应太大,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不敢喊大声,怕被人听去,只忿然道:“欺辱娘子的狗东西不得好死!”跑了出去。
谢明裳被她的反应倒弄得一怔,抽回手肘摸了下,处处酸疼。她恍然记起,昨夜被翻来覆去地揉捏,大概是手劲太大弄出来的瘀痕。
鹿鸣显然也误会了,忍着泪继续轻柔擦拭她的脊背。
“娘子忍一忍。再过两日就能回谢家,娘子找个机会和夫人私下见面说一说。郎主如今恢复了车骑大将军的封号,谢家迟早会起复……总有法子的。”
谢明裳:“唔,昨夜……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说还好,鹿鸣的眼泪也啪嗒掉进浴桶里。
娘子的性子,她能不知晓?轻易不肯示弱的。若不是疼狠了,哪会那样地喊。
娘子开口安慰,鹿鸣也只能把泪花迅速擦去。
“热水里泡久了头晕,娘子起身罢。两日后回家时,人要养得好好的。身子骨好了,才能尽量寻得机会。”
说的很对。
今日奉上的朝食比前两日更丰盛。除了惯常的养胃米粥配爽口小菜,还端上来一盆热气腾腾的炖肉。
顾沛指着炖肉说:“主上出门前特意吩咐下来的。说娘子身子骨弱,固然有久病的缘故,但日常吃用得太少,肉食荤腥几乎不碰,如何能养得身子强健。”
兰夏怒道:“你们以为娘子不想吃么?身子不好,清粥养脾胃,肉食吃多了犯恶心。你们要看娘子吐几次才行?”一番话口气太冲,鹿鸣急忙扯她的衣袖。
谢明裳倒是无可无不可:“既然你们主上吩咐下来的,放着罢。”
顾沛被迎面冲了一场,倒也没发作,只尴尬地原地转两圈道:“不拘多少,娘子吃点,卑职也好交差。”
病中久不碰荤腥,确实不大能用羊肉。羊肉腥膻,如何烹煮都有一股浓烈气味,对于病中敏感虚弱的嗅觉来说,过于冲了。
她挑挑拣拣,吃了两小块腱子肉,又把肉汤浇了点在粥碗里,顾沛捧着空碗退走,这场朝食应付过去。
鹿鸣悄悄说起昨夜庭院里的那场观刑。
“原来广陵王府留下的人竟有四五十个之多。河间王昨夜训诫众人道,‘不论你们是被旧主子漏下的,还是故意留下的,在本王手下讨日子,要认清形势’。”
“昨夜庭院里血流得满院子都是,人几乎被打烂了。许多人被吓得走路都不稳当,跌跌撞撞地出去,着实可怕。我感觉他们不敢违逆新主。我们想要在府中找寻帮手,不容易。”
谢明裳思索着问:“章司仪死了没有。”
“没死,还留一口气,昏迷着抬出去了。据说要抬回宫里,叫她亲自递送密报给冯喜。”
谢明裳听着听着,感慨了一句:“打人不打脸。京城里习惯了背后互捅刀子,见面依旧客客气气的。这位倒好,当面啪啪打脸。”
话说回来,这位身为宗室王,又有一层功臣光鲜身份,担得住他的恣睢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