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92)
以河间王的性子,她不信他能忍。
目送着鹿鸣寻找机会出去带话,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出几分好笑来。
圆房是不可能圆房的。
自从她两次当面把衣裳脱得干净,河间王却两次甩下她出门,她就确定了。
人哪,同样米养百样人。
河间王床上的古怪癖好,冯喜这阉人,哪能明白呢。
当晚入夜后,萧挽风披着头顶星辰迈入房门,才从东间换衣裳出来,便察觉到谢明裳若有若无打量的明眸,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看在眼里,坐榻边问,“什么事。”
谢明裳咔嚓咔嚓咬着甜杏:“今日穆婉辞有没有单独寻殿下说话。”
萧挽风神色不动地一点头:“朱红惜受了宫里的调遣,意图刺探王府内院阴私之事?说了。”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萧挽风从银盘里挑拣了个个头最大的杏子,递过去谢明裳嘴边:“看你如何想。”
“我?”谢明裳抬手接过杏子,试探着咬下一口,甜的。她满意地继续咔嚓咔嚓地吃。
“殿下的事,推到我身上做什么。”
萧挽风更正说:“我们的事。”
谢明裳对榻边坐着的男人微笑。
团扇遮住下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双乌亮剔
透的眼睛,带几分微妙心态坐起半身,凑近过去萧挽风耳边,以浅浅的气声和他说:
“我们的圆房事……还是得看殿下一人的意思。”
萧挽风原本闲坐在贵妃榻边剥杏子。听她在耳边说悄悄话般吐气,剥杏子的动作便停下了。
目光锐利地在谢明裳脸上转一圈。
谢明裳很久没被这种针扎般的视线盯过了。但看他的神色,依旧是那副辨不出喜怒的淡漠模样。
“想和我圆房?可以。”萧挽风平静地说。
谢明裳嗤地笑了。
“行了殿下。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你也无需恼羞成怒。”
她早习惯了这位表里不一的姿态,表面越冷淡,谁知道内心如何恼火。
她忍着笑又躺下。虽说有病得趁早治,但眼下不是内讧的时候。
“宫里派来的人确实得要殿下出面。但如何把人处置了,而不会连累得殿下跪宫门谢罪,连带着牵累了后院的我们,还得殿下斟酌。”
萧挽风支着两条长腿,继续剥杏子。
他自己剥了却又不吃,只把剥好的杏子递到谢明裳嘴边。谢明裳老实不客气地张嘴咬下。
连吃了三个甜杏,之后却接连咬了两个酸杏。
酸得她几乎倒牙,捂嘴怒视,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专挑酸杏的时候,萧挽风终于停下递杏子的动作,开口道:
“往后拖一拖。你父亲这几日要出征,不宜横生事端。”
谢明裳一怔。
宫里对她父亲的打算,她听冯喜提过一次。但当时说得是“等待时机”。
圣旨给谢家三个月的时间补足二十万两银,如今才过去一个半月。
清凌凌的目光转去灯下,望着身侧的颀健身影。“这么快?”
就是这么快。
萧挽风边剥着杏子边慢慢地说起缘由。
“一来,你父亲连续上表请战。战意坚决。”
“二来,”萧挽风一哂:“圣上坐镇京城,苦心筹谋多日,终于把谢家捏在手里。但两个月过去,边境谋反的辽东王势力壮大数倍,叛军在虎牢关下集结,号称义师十八万,距离京城不到两百里——军情危急了。”
谢明裳听得想笑,事关父亲,却又笑不出,索性躺回榻上去。
“天子圣明。”她嘲讽地摇了摇团扇:
“我爹爹出征在即,人和军饷总要给足了罢。”
“点禁军精兵三万。头一批十五万两军饷已筹备好。”
谢明裳垂目思忖着。
以三万对十八万,乍听似乎差距巨大。但两军对垒,人数并不是决定性的胜败因素。
三万精兵主防守的话,加上虎牢雄关的屏障,并非无胜算。
再说了,打过仗的都知道如何把牛皮吹上天,叛军吹嘘的所谓“义师十八万”,谁知里头水分有多大。
谢明裳细微绷紧的肩头放松下去。她爹爹出征经验老道,轮不到她担心。
心念如电转,忽地有个想法闪电般钻出脑海。
“这紧急筹措的十五万两的军饷里头……该不会有殿下买谢家宅子的五万两?”
萧挽风又在剥杏子了。
边剥边道:“当然。”
谢明裳没忍住笑出了声。
“哎呀,这算什么事。殿下和我父亲当年在关外有过一段旧怨的。捏着鼻子买不喜欢的谢宅也就罢了,还出了五万两这么多,家底该不会都掏空了?”
她半真半假地道:“殿下如何想的?这笔账左算右算,你都亏大了。早晨我托严长史和你说,不值当。”
萧挽风在灯下不明显地弯了弯唇。
他平日少言笑,细微的愉悦表情落在谢明裳的眼里反倒凸显得分明。
萧挽风剥开银盘里的最后一个杏子,放去谢明裳嘴边。她之前接连咬了两个酸杏,很坚决地捂着嘴拒绝,连头都扭去床里。
萧挽风便把剥好的杏子拿回,取榻边搁着的银鞘弯刀切成两半,自己咬了一口,把另一半再递过去谢明裳嘴边。
“甜的。”
谢明裳半信半疑地咬下一口。
果然很甜,比今晚吃的大部分杏子都要甜。她满意地张嘴把半个杏子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