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淼心头一动:“既然谢相慷慨解囊,我自感激不尽。不过,逆教,顺教,我若有心也无力插手。我杀不了高檀。谢相也杀不了高檀么?”
谢朗摇头:“我确实杀不了他。”眼下,杀不了他。
高檀不愿见他。况且高檀武艺不俗,身边肖旗,悟一个个都武艺了得。
自高恭死后,高檀也鲜少露面于人前了。
谢朗叹息道:“顾小将军停留花州几日,某自将解药奉上。”
五日倏忽而过,大风愈烈,雪沫子被狂风卷着,扑簌簌而下。
谢三捏着手里的奏折,迎着风雪进了康安城。
连日星夜兼程,他打算将拟好的折子呈给皇帝,梁从原。
谢昭华原本想留在花州,他怕谢朗起了杀念,也怕师兄真起了杀念。
更何况,先前梁从原还想杀他。
可是转念又想,此时此刻,最为紧要的是丹毒。
皇帝终究是皇帝。
坐忘之毒,稍有不慎,山河土崩瓦解。
罗文皂在寻解药,可短时之内,不见得定能找到。
此刻如何抑制丹毒流散,方是第一要务。
皇帝病了,此事须得由丞相大人主持大局。
可谢朗不在康安,他的心思也不在康安。
谢昭华不能再等,应奏见皇帝,定要快刀斩乱麻。
破晓之时,城门将开。
谢三亮出腰牌,守卫匆匆放行。
他策马直奔皇门,披着一身碎雪翻身下马,随行的两名随从连忙接过缰绳。
“谢大人,您先歇息一会儿罢,天寒路滑,待到府上来人,换了新靴……”随从话未说完,便被谢三挥手打断。
他的声音又低又急:“没有时间了,我自先去面圣,你回府禀报一声。”
随从面面相觑,谢朗不在,谢昭华不该在此时面圣,他们却也不敢违命。
他们抬眼,方见谢昭华一路疾行,朝宫门而去。
门前守卫冷声道:“陛下病重,非紧急要务不得入内。”
谢三掏出折子,低声道:“谢昭华有折要呈,此折关乎康安大事,请速通禀。”
守卫认得谢氏,多看了一眼他袖中的腰牌与折子,面露犹豫,却也放了行。
这几日宫里说了算的,是谢贵妃。
辰时三刻。
衣茹儿自御前侍奉完汤药后,方从寝殿退出。
她刚走到殿前,便被几位宫婢拦住,贵妃娘娘召见她。
衣茹儿尚未细问缘由,人已被引至贵妃宫中。
谢贵妃端坐于雕花长椅,含笑问道:“你便是衣茹儿?你自北项来了许久,还未细瞧过你。”她微微侧脸,目光从容,分毫不想先前那个‘囚于宫室’的贵妃娘娘。
“拜见娘娘。”衣茹儿款款下拜。
谢宝华上下打量了她一阵,右手轻轻抚上小腹,笑道:“这几日烦劳你侍奉陛下。陛下可见好了?”
衣茹儿想摇头,可想了又想,又点了点头:“御医换了药方,见好了。”
“如此甚好。”谢宝华笑了笑。
衣茹儿正欲再答,却见贵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后。
一个小宫娥慌忙进了殿,对贵妃道:“禀娘娘,小谢大人入宫了。”
谢昭华。
衣茹儿记得这个名字。小葛木说过,谢三郎,是谢贵妃的胞兄。
殿前飞雪不停,殿内灯火通明。
铜漏水滴声响,水珠重重地落入壶中。
梁从原自噩梦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间渗出冷汗。梦境的残影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窗外的寒意仿佛穿透门扉,刮在皮肤上。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
“来人!”
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梁从原的思绪。
他的手微微一颤,下意识握住床边的剑,低声问:“谁?”
帐帘被轻轻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个年轻女郎。
不是顾淼。
梁从原想了片刻,终于想起了她来,衣茹儿,来自北项的衣茹儿。
她身披薄粉斗篷,斗篷上的水珠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
她的眉眼温和。
“陛下,”衣茹儿轻声开口,“梦魇了吗?”
梁从原愣了一瞬,随即松开了手中的剑。
“无事。”
衣茹儿端起一旁几上的汤药递了过去,语气柔和:“外面下雪了,陛下还是多多歇息。”
梁从原接过药碗,指尖触碰到伊茹儿的手,感到一丝冰冷。
他低声道:“你先前来了殿中,又出去了?”
衣茹儿心头一跳,如实答道:“贵妃娘娘召见我了。”
梁从原顿住了动作:“为何?”
衣茹儿只得又道:“未曾细说,只匆匆见了一见,便叫我走了。听说是因为谢三郎进宫了。”
“他为何来,为何无人通报。”梁从原只觉胸中戾气横生,忍不住扬声道,“来人啊!”
雪势愈急。
谢昭华没想到自己先见到的竟是谢宝华。
谢宝华似乎已经不再是他印象中的四妹妹了。
第135章 归零
谢昭华既然已经不是以前的谢昭华了,那么谢宝华自然也不再是从前的谢宝华。
谢昭华躬身而拜:“参见贵妃娘娘。”
谢宝华笑得端庄:“大人快快起身,今日忽然进宫来,究竟所为何事?”
谢昭华听罢,惊愕地望了她一眼。
谢宝华何以问政,他原以为她召他来是为叙旧。
谢昭华心中想了数息,只得将丹毒一事囫囵说了说。
谢宝华面露惊诧:“当真已经到了康安?”她想起身,而一摸肚子,却又坐回了椅上。
“丞相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