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郡主想要什么都会搞到手(95)+番外
然而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能给他一个公道,给他在这条路上枉死的故友亲眷一个公道。十六年困兽之斗,一朝囚笼得开,他却分不清那条路究竟是能让他挣脱枷锁重获自由的康庄大道,还是会让他割舌剜心剥皮拆骨的屠宰场。
他沉默良久,窗外夜雨又起,穿堂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打在他身上,他却恍若未觉。
谢玄奚见他这般,也不催促。
他已经等了十六年,再多等一些时刻,也是等得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纪无患终于嘶哑着声音开口:“你与宿将军,什么关系?”
谢玄奚静了一晌,语气低沉:“他之于我,亦师亦父。”
纪无患点了点头,叹道:“我信你。”
倘若天公开眼,也该教他碰上这样一位人物,为宿将军,也为他这样的蝼蚁之人,杀旧仇,报血债,平怨气。
他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看向苍叙:“有劳小哥随我走一遭。”
苍叙看向自家公子,待得他首肯后,方才抬了抬下巴:“行,走吧。”
他们走后,谢玄奚方才抬手按了按眉心。
再垂手时,一支金簪倏然从袖中掉落。
他低下头,将那支金簪拾起,置于掌心,端视良久。
第56章
这一夜雨水断续,停复又起。
迟雁声就着一线残灯,分拣着这些年来的书稿。
“爹……?”迟秋樱夜里睡不着,路过东园,见院子里爹娘的寝房还亮着昏暗的灯光,走上前去,果然,将窗户从外头打开,便见着她爹还没睡下,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她歪了歪头,“你……”
迟雁声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噤声,转过头看了一眼妻子并未因女儿冒失出声醒转,方才放下心,抱起书稿从窗下绕出了门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他问了一句,仍旧不放心,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屋中的妻子,“我们走远些说话,别吵着你娘。”
他说着,便率先往园外走去,迟秋樱跟在他身后出了园子,方吐了吐舌头:“爹还说我,你不也没睡?”
“嗯?桂花开了?”她仰头,见着院墙下一枝桂花旁逸斜出,“看来娘又要张罗着酿桂花酒了。”
他们在黍州的时候,便是这样,四五月泡青梅酒,八九月做桂花酿。珍重时物,不违天时。
后来到了定京,也不曾改。只是定京偏北,气候较之黍州干燥严寒了些,他们种了好些桂树,始终不易成活,后来还是父亲的学生,那个叫卫澈的世家子,听说了这事,特地寻了在定京也能栽种得活的金桂着人送来。
想到这事,迟秋樱心里天马行空地想,定京这些权贵出身的年轻公子哥儿里,也就卫澈和谢玄奚看得过去了。
迟雁声听了女儿的话,循声望去,果然见着院墙下那株金桂零星开了一些。
想起黍州往事,他眼里浮出些许笑意:“还好意思说?每年你娘让你挑梅子拣桂花,你总是推三阻四,不是要上山打猎就是要下河摸鱼,往后可不能这样了。”
“你娘自从嫁了我,没跟着享过几天福,原也是闺阁小姐,后来却硬生生学会了织布种菜,是我对不住她。你啊,可得多听你娘的话才是。别让她再像从前那般操心了。”
迟秋樱起先还在笑,逐渐却笑不出来。她抿着唇,望见父亲鬓边斑白的华发,心下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低下头,望着鞋尖,不自在地讷讷道:“好端端的,父亲说这些做什么。”她定了定心,语气重又变得轻快起来,“我们一家人往后的日子还长,父亲要是觉得我不好,就该时时看着我,处处多提点才是,现下这般算什么?”
迟雁声笑了笑:“你说得很是。是为父太心急了。”他将怀里的书稿递给她,“这些是为父这些年心血所成,阿樱……帮爹爹收起来吧。爹爹年纪大了,总容易忘事。”
他看着女儿,有些恍惚。
他想起她刚生下来,像只瘦猴子似的,浑身都皱巴巴的,只有一双眼睛,清亮得很。被产婆抱在怀里,也不哭也不闹,就笑意吟吟地望着他们,可把产婆吓坏了,还以为主家生了个痴儿。
幸好后来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她还知道哭出声。
再后来长大了些,该识字开蒙了,他和夫人商议,请来西席先生,女儿却三天两头缺课。她觉得读书很好,但是没意思。他头一回动气,用藤条将小女儿抽得哇哇大哭,她却也还是不肯服软。
夫人于是做主辞了西席,亲自教导她功课,不求身上掉下来的这么一块骨肉明经通史做个女状元,但至少也要明理。
他原以为这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他会做很多年的翰林学士,一家人和和美美,给女儿攒下一笔看得过去的嫁妆,将她嫁个好人家。只可惜他终究迂直古板,学不来谄媚奉上,得罪了晋王,连累妻女同他一道被贬至黍州。
他还记得他接了圣旨的当夜,便与妻子商议和离的事。晋王势如中天,他被贬黍州,想来只是一个开始。他本就是铜铁脊梁,尘土里滚上几遭也不妨事,但他的妻子不是。
他的妻子出身清河望族,原就该春水煎茶,桃花煮酒,风雅一生,不该因着他的缘故,千里迢迢,去京离乡,多受磋磨。
谁料素来婉约温柔的妻子破天荒地拍了桌子,冷脸问他:“我知你迟雁声有风骨,宁折不弯,但难不成我虞心兰,便是那等轻薄妇人,只得共享荣华,不堪风雨同舟?早知迟大人这般看不上我,当初便不该应下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