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郡主想要什么都会搞到手(97)+番外
而他这些年,正是因为混淆了这样的尺度,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他这一生,是非对错早不分明,因他而死的人,又何止宿家满门。但是别再多一个谢玄奚了。
身后屋中火势渐起,他缓慢起身,从容赴进那一场滔天火海。
谢玄奚提剑而立,犹望着手中滴血的剑尖,就在这时,有穿着长衫的清瘦文士上前来,哽咽着开口:“谢大人,快请离去吧。晚些时候被人看见,就说不清了……”
“他……”谢玄奚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人。
这人他也识得,是迟雁声的心腹常病春,听说早年是个屡试不第的书生,后来想不开要投江自尽,正好被路过的迟雁声救下,从此便留在他身边伺候笔墨。
常病春扯着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大人这些年来,做了不少错事,然而他自始至终,也只是想做个好官。当年那二十万两银子,大人命人裁了寒衣给军中将士送去,又暗中运送粮食兵器,再有多的,便四处修桥补路,兴建善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年那二十万两是大人昧下不错,然而皇上所拨军费整五十万两,若非世家层层盘剥,怎么会让边关将士落得草絮果腹的下场!”
他猛地跪了下去,涕泪纵横,对着谢玄奚一拜再拜:“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谢大人成全。”
谢玄奚紧握剑柄,良久,他轻声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罢。我答应你。迟雁声既以死谢罪,我便留他一世清名。”
常病春闻言,又深深拜谢,而后方才踉跄着起身,将谢玄奚送出了府。
不多时,他回到府中,望着那一场熊熊烈火,目光慢慢坚定,信步行去。
这一生浮沉有数,命由天定,临到了了,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唯有昨日在大人书房中看见的那一幅字。
“从前我笑人,如今人笑我。却不知千般思量万般算计,到头来是谁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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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奚出了迟府,便到朱雀大街上。
长街上人流如织,盖因中秋将至,街头巷尾挑着担子卖虾蟹的贩夫走卒开始多了起来,也有少女老妪挎着竹篮沿街叫卖篮中丹桂百合,茶花绣球。
他有些恍神,心中仍想着迟家那一场大火。
下一瞬,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玄奚!”崔宝音远远地从马车上望见谢玄奚,高声唤了一句他的名字,又等不及他回应,急急忙忙下了马车,提起裙摆小跑着去到他面前,仰起脸,眉眼盈笑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去看谢玄奚的反应……也不知道昨天戚玠有没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谢玄奚如常淡笑着颔首:“郡主。”
崔宝音“嗯”了一声,片刻后,她犹犹豫豫地开口:“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说完,不等谢玄奚开口应答,又转过身,歪了歪脑袋:“没事的话,不如陪我走走?”
谢玄奚正欲回绝,却见崔宝音已经不由分说地往前走去。
他紧了紧握剑的手,迟迟迈不出那一步。然而崔宝音回过头来,见他不肯跟上,却已经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拉着他往前走。
谢玄奚终究拗不过她,只得跟上她的步伐。行过数十步,又听见她开口:
“我有时候心里不痛快,便很愿意独自出门到街上走走,走过长街十里,见了众生百态,就会觉得眼下的糟心事都不算什么,总能过去。”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她或许是在宽慰他。
“你……”
他艰涩开口,方才起了个头,又被崔宝音打断,她回过脸来,眼眸盈亮地望着他:“能让我不痛快的事太多了,”她掰着指头一桩桩一件件地数给谢玄奚听,“逛街没挑到心仪的首饰衣裳,养死了喜欢的花鸟锦鲤,在家里受了气……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让我不痛快。”
“不是小事。”
“什么?”崔宝音眨了眨眼,恍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道。
谢玄奚嗓音清淡:“郡主在乎,便不是小事。”
崔宝音从来习惯了听旁人说她娇气肤浅,除了家人好友,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郑重地肯定她的脾气,她听得面热,摆了摆手,佯装不在意地继续道:“这不重要。但是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要不要也同我说一下,你不高兴的缘由?”
谢玄奚很忽然地想到,她方才说那些话,果然是在宽慰他。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了边关,跟在老师身边,十八般武艺,兵法运筹,样样都学。他一直学得很好,所有人见了他,都说他有乃父之风。然而他的老师却始终不满意。
直到有一天,军中通敌的奸细被揪了出来,大将军宿千山为了整顿军心,亲自执刀在演武台上将奸细的头颅砍了下来,后来又将这颗头颅绑在马头前带上战场,威慑敌军。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他面前,当时强撑着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后来夜里却开始频发噩梦,梦里是那个奸细整张脸青筋毕露,呲目欲裂的可怖模样,然后下一瞬,长刀过处,血肉飞溅,头颅滚落。
接连三天,他见不得荤腥,只吃素菜。军营里的厨子还当他自恃身份,挑剔饭食,老师却看出缘由,板着脸同他说,越是怕,越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越容易被人捏住把柄,大丈夫无惧则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