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人(180)
“叫我巧善吧!”
她拿不准该不该告诉她们自己以前也是做丫头的。
算了,说起来复杂,万一触碰到别人的伤心事,那就不好了。
她们为了陪她,帮着出题。譬如前些日子茶水房买了几斤茶,有贵的,有更贵的,有多有少,算一算总价,又或是小厨房糖油麦粉米粉各种支出。
巧善左手拨,右手记,算得很快。
行囊笔图的是个便利,笔头细细的,一竹管墨能用许久,封了口干得慢,只是变浓稠了,滴点儿水进去,搅一搅就能用,只是不如新磨的匀称。她是新近才练的字,不好看,不过个个写清楚了。
梅香和红衣放下绷子,围着她仔细看下去,不时发出一声呀或噢。
雪霙看不到“拨算珠”的手,着急催:“这就算好了?”
梅香笑答:“别的我不知道,这买茶叶的银子是我送过去的,连零头都对上了。”
红衣也点头应是。
她俩看够了散开,巧善察觉角落里的秀娟在盯笔下那两个圈,估摸着她会,忙向她请教萍齑的齑和醢酱的醢怎么写。
秀娟接过笔,仔仔细细写了。字如其名,秀丽干净。
巧善连声夸好。
秀娟落寞地垂下头,红衣帮着分说:“她是好人家出来的,正经读过书,后来遭了难,才沦落至此。”
秀娟忙说:“跟着奶奶,过的也是好日子。”
几人点头应是,又说起了纸张笔墨。
外书房开支大,她们念起这个账,巧善一面听一面算,顺口报了数,跟着感叹写字费钱。
花这么多钱,原是为了多读进去一些文章,可惜啊,有些人心思不在这上边,只管借此抬了身价,越发矜贵了。像阿保那样打鱼回来就刻苦读书的人,反而出不了身。
唉!
闲话到这里打止,个人又找点事让自己忙起来,以免胡思乱想,好在没过多久,马车又动起来了。
巧善等着消息,但一直没见他回来,等到再次停下休息,她被婉如请到前边陪赵西辞,才知道他和那些精兵乘胜追击,杀去康平县了。
赵西辞气色好了些,不过,她是个闲不住的,一有点力气就惦记着办事,吃完粥就叫婉如把账簿都拿来给她。
铺子里记的是总账,她要从总账里拆出细账,分门别类,各自算清每月能卖多少,能赚多少,才好裁夺将来怎么卖。
婉如劝她暂且放罢,赵西辞无奈道:“别的好说,这些是褚家的东西,正好赶上了,早些算完,好交给他们带回去。”
董妈妈一听这个名号,立马直起腰说重话:“他们家的事要紧,怠慢不得。”
婉如急道:“又不是没人,我们来算,奶奶先歇一歇,晚些时候再管,行不行?”
巧善心疼她,也劝。
婉如顺势指着她说:“有王姑娘盯着呢,禾爷夸了很多回,说王姑娘是算账的老手,又快又稳。小姐,你就放心吧!”
她一时情急,喊了旧称,董妈妈脸上就不好看了。
赵西辞和婉如早已习惯,权当没看见。巧善被夸成那样,很不好意思,正要说话,余光瞥见婆子这神色,很是心酸,心说:想必当初太太也是这样处处被辖制,才会过得不好。
如此看来,这老妈妈厌烦她,多半是因为她一直喊赵姑娘,没叫唐四奶奶。
她想起赵七爷能凭直来直往辖制唐家老太太,便跟着学起来,横竖她又不打算沾唐家的光,不用怕得罪人。她高声道:“我很乐意帮忙,总不能白白地看着你一个人奔波辛苦,像欺负人似的。”
赵西辞头一个笑出了声。
婉如也乐,当即拉她到一旁理账,又把红衣叫上来,红衣一听是这事,又喊秀娟。
婉如整理,红衣报数,巧善打算盘,秀娟记,四个人忙得热火朝天。赵西辞闭目养神,不吱声。董妈妈慢慢回过味来,见没人捧着自己,借口瞌睡,下车生闷气去了。
婉如叫梅香跟去送一送,全了礼数就不管了。
褚家这些铺子,卖什么的都有,明面上是托付给唐家帮忙管着,实则是特意将好处让给他们得。赵西辞不愿意乞食,只想报恩。她接管后,革弊出新,让它们赚得更多,特意把账目列得清清楚楚,不打算沾半点好处。
这是她在替唐家争气,然而,唐家人却不这样想。
唐四爷支取现银,胡管事、张管事领取某物……
每一间铺子的账上都有这样的条目。
真要按账上交数目,那还有三千多两的亏空。
婉如一脸为难,赵西辞倒是不急,说:“褚家重情重义,一定会护送到家再走,拿得出。”
“那些护卫……那还有一笔大数目,又有这么多人要安置,哪里都要用钱。”
董妈妈心疼钱,婉如更心疼——一烧一付就凭空没了两万,账上还要填三四千,全在她家姑娘身上薅。
“我算过,够了。后边那些人,有想走的,让他们走,或是给些钱,或是给些粮,多少是个意思。你别这样,钱财是身外之物,保住了命就好。”
这一趟,她救了几百人,但没得到老天爷半点庇护,落了胎,还要丢这么大一注财。
好人没好报,太不公道。
巧善更难过了,主动留下帮她算别的账。
前边还没来消息,她们这一行去早了是拖累,原地休整一番,吃点东西,再慢慢赶路。梁武探路回来,又招呼大家停下来等。
天色越来越黑,巡逻的人突然叫了一声,起初以为是自己人回来了,但方向不对。梁武立刻吆喝护卫们拿起刀剑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