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人(91)
特意为他做的呢,做这些衣裳的时候,指定在念着他。他一见就欢喜,乐滋滋地说:“正好,还能洗个澡!”
风尘仆仆,头发脏,梳得久,洗得也久。两人慢慢说着话,她间或问一句急不急,赶不赶,他都说不要紧。
洗澡这事不能帮忙,他去柴房,她背对着那边,离得也远,仍旧羞得坐不住,便翻出纸笔练字静心。
“这一笔不够顺畅,腕上要用点力,我来……”
她正要放下笔,他的手已经到了,包住她的手,带着她画完了那一撇,果然劲道。
两人几乎粘在了一起,胸贴背,胳膊黏胳膊,脸挨着脖子。她身上热,他身上也是,烫上加烫,似乎要冒烟了。好在他写完就放开,站起,换到她对面,坐下烤袜子。
“留着我来……”
“洗好了。男人在外头跑,动得多,鞋子闷脚,臭着呢,这事不用你管。”
她抿着嘴笑。
他将袜子搭在柴尾,不笑不语看了她一会,待到她看过来,才说:“总算长出点肉来了,能吃就多吃,不让吃就花钱买,贵点就贵点,吃好了要紧。过两天就好了,五房那婆娘将刘招娣榨干,要出手了。”
她不自觉地摸上脸,小声问他:“当初说的是凭账簿去账房兑银子,这样明目张胆地欺压,不怕丢府里的脸面吗?”
“不会明着赖账,反要倒打一耙,将罪名往刘招娣头上推。兑银子要交账簿,刘招娣费尽心思张罗,定是奔着牟利去的,低买高报,经不起查。做假账,贪主子的钱,那是罪不可赦的不忠不义。钱是肯定要没收的,她不服,那就送官。”
“天呐!”
难怪当初说的是事后有奖赏,刘嫂子见惯了采买的人在里头捞油水,只当有大利可图,一头扎了进去。
本钱打了水漂,借的钱还不上,名声也坏了,没准还要押去过堂坐监。听说犯了错被撵出去的下人,后半辈子很不好过,坐过牢的更凄惨,坐牢又背着许多债的呢?
那不是要逼死人吗?
他若有所思,慢悠悠地问她:“你要救她吗?”
她迟疑了,就如早前他说的那样,刘嫂子算不上和善的人,这阵子想钱想疯了,十分刻薄,但爱钱这毛病,大多数人有,罪不至死啊。
“我以为最多是亏点钱,吃一堑长一智,断了她的妄想也好。她管我借了二百钱,我都想好了,这钱指定拿不回来,不要算了。我还傻傻地以为把事捅破了,府里为了名声,多少要补给她一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局。”
他很肯定地说:“你不想看着她死!”
她点头,怯怯地抬头看他,在心里默念:不要说妇人之仁,不要说。
他果然不说,“那你再给她一次机会,和她细细地说明白,她要是怕了,叫她赶紧找张婆子,照往年的价减两成另抄一本,甭管亏不亏赚不赚。倘若她贪心不足,听不进去,想找死,那你……”
她拈着纸张的角,怅然道:“那就是她的命,我管不了,没有遗憾。”
“没错。依我的脾气,绝不会管这样的事,人对我恶三分,我不害他就算客气了。”
“我……”
“我知道,你是菩萨跟前的龙女下凡,这个善字加得绝了。”
他在哈哈笑,并不介意她招惹麻烦,真好!
更夫敲着梆经过,夜深了,他该走了。
她心里难受,但不能说,闷闷地跟在后边。
他回头看见,叹道:“别伤心,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如此,钱财地位,人人想要,想拼,便生出了阴险狡诈。”
“我……”
舍不得你走。
这回竟然说不出口了。他停下来,等着她回话呢。她恍恍惚惚,把秀珠的事说漏了。
他沉着脸,她懊悔不已,赶忙说:“兴许她也有什么不得已的心事,我不是怪她骗了我,只是……这样对姜杉,不厚道。”
他抬手,拉扯她的头绳,扬眉道:“这回你说对了,她还真有不得已。原本要嫁丁二,婚期定了,因失身坏了名声才嫁不成,姜杉捡了这个便宜。你仔细想想,她糊涂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害她,那也就罢了,既然人已经好了,那谁对她好,谁伤了她,她心里必定有数。”
她仔细琢磨这些话,顾不上被拿走的头绳。
“借你这个用用。”他将它缠在手上,卷到尾了,再翻窗出去,落地回头,叮嘱她,“不要为了别人的事伤心,自己最要紧。”
她愣愣地点头,扒上窗沿,急急地承诺:“我就在这等你,哪也不去。”
他点头,扭头看远处,再转过头看她一眼,“走了。”
她点头,再点头,看着他两步到墙根下,一个跃步攀上墙。
他蹲在墙上,回头朝她摆手,而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49章 内乱
东西是原封不动收进去的,到了第二日去翻拣,她才发现下边压着一沓二两五两的票子。这东西轻飘飘的,不如银子摸着踏实,但这是他留下的,就算只是空白的纸,那也能填实她的心。
她将它们仔细收好,想起一件事,又翻出来,抽一张二两的带在身上,去杂房门口找刘嫂子。
“婶子,有几句要紧的话……”
刘嫂子正挨个翻看即将见底的坛子,眉头紧锁,回头不耐道:“赶紧干活去,什么要紧不要紧的,非得这时候来耽误!”
巧善耐下性子,又说一次:“攸关性命,不能在外边说。”
刘嫂子不是那等没人性的畜生,话到了这份上,她推不了,抬手搓搓脸,往里走几步,催道:“有话快说,我正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