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她攀(86)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阿姐吗。”
鎏金香炉内烟色轻薄飘出,谢照虞示意请叶忆葡落座,叶忆葡只好坐下,谢照虞半倚在床榻上,神情依旧柔弱,眸中却隐隐有了些许不同的光彩,片刻后,他低声继续,声音如轻风拂过,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惜,
“众人只见她从冷宫里一朝复宠,她心中所苦,非外人可尽晓,”
他缓缓垂下了眼眸,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眸色转冷,“以前我不懂事,从不肯敷衍他人,阿姐一朝失势才让我懂了人心冷暖,”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心头的纷乱思绪,“谢家如今的荣耀,都是阿姐在宫内用血泪熬出来的,我若能帮到她一丝一毫也是好的,”
“我虽不擅长与人相交钻营,但也得学着改弦更张,收敛自己的性格,”话音未落,他又微笑着看了一眼叶忆葡,“倒是忍不住便和叶小姐说起这许多了,”
“没关系,谢公子,我很敬佩你的阿姐,她能够走出冷宫复位为妃,”叶忆葡停顿了一下,斟酌了字句,“一定是她有过人之处。”
闻言谢照虞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温和,“过人之处……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叶忆葡点点头,“我早上便听说了,她有孕了,所有人都在为她开心或者羡慕她对不对,”叶忆葡的眼中却是心疼,“你阿姐真的不容易,怀孕是女人至苦,却也是她不得不为的自保之选是吗,”
谢照虞望着叶忆葡,在这个所有人都道喜恭贺的时刻,也只有叶忆葡会如此直白的体味宫中为妃的苦衷一二了,
她沉默了片刻,复又安慰道,“不过这也说明她的身体很好,这个孩子帮了她,她们两个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你很快就会当舅舅啦,还不快点好起来,不然你都抱不动自己的外甥呀。”看着叶忆葡鼓励自己的神色,谢照虞眉头微微舒展,似乎在叶忆葡关心的目光中找到了慰藉,方才的担忧压下去几分,他顺从的点点头,只要叶忆葡还肯关心他,就说明他还有机会,不是吗。
透过菱格窗,看着女子施施然远去已转出了小院的门,
谢照虞轻声吩咐,“告诉哥哥,凤鸣苑的浴池,"要引秋胜斋后山的温泉......才养人,”
贴身侍女低声道,
“大公子说您要在凤鸣苑旁建浴坊的事他已经安排了,可是凤鸣苑里头的事他却有意般问也不问,恐怕……”
谢照虞只看着门的方向,仍保留跟随着叶忆葡离去的视线未及收回,闻言他才合上眼帘,有些疲惫得摆手道,
“我知道了,你只留意伯爷的动向,若他要去凤鸣苑,务必第一时间来回我。”
侍女应了后刚要退下,却见谢照虞却未肯歇下,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枕边那枚铜符,这是姐姐进冷宫前不久秘密要人带给他的,原是哥哥赠她防身用的可操纵谢府死士的令符,她当时心灰意冷只说再也用不上了。
“齐淮临走前却来探我?”
贴身侍女这几日因着二公子身体不适不便出行,一直为他和大公子传话,她到不懂得许多,只是低头听差遣,
“将他过来探我的事立即去告诉哥哥。”
“是。”侍女应下了便匆匆离去。
光穿透薄云将天幕染作琥珀色,斜阳余晖却似凝血般浸透西边层云。
齐淮勒马立于青石岗上,玄铁护腕折射着晚霞的光,在他冷峻的面容投下细碎耀金光斑。座下乌骓正悠闲啃食道旁雪粒子里的枯草,鬃毛间沾着几片莹莹雪瓣。
原本直通朝霞城大营的官道近在咫尺,按照计划只需一个时辰便可直奔大营,可他在碧栾山岔道口已驻留半炷香时辰。
山风掠过精铁打造的护心镜,一片枯叶在云纹甲胄上打个旋儿又飘走了,齐淮腰间悬挂的虎符铜印随马匹轻晃,与甲胄相击发出清越声响,风将他的黑发吹乱了几缕,
齐淮的目光在两条蜿蜒山径间逡巡,忽的谢照虞房中那道隐在紫檀屏风后的袅娜身影就闪入了他眼前
那轮廓与他魂牵梦萦的——此刻正在碧栾山中沉睡的女子有七分相似。
那裙角绣的纹路逐渐在回忆中清晰起来,像是……葡藤?不会的!齐淮的心突然惊跳,她在怀中停止呼吸的痛仿佛仍在前一刻,他的叶忆葡在碧栾山,绝不可能出现在京城的谢府。
唯一原因只能是,谢大奶奶为他寻了一个与叶忆葡相似的女子来做替身?谢照虞原已是病入膏肓如今才会好了起来……
替身,替身,其实齐淮对于母亲与皇叔的旧事也不是完全不知情。
母亲到底是为了什么多年未曾出府,宫中诸事更是从不参与,齐淮年岁渐长,外人不明所以,而他就生在礼王府又怎会一无所知呢。
姑姑总是神秘的避开他与父亲商谈着后宫的事,原是因为他们姐弟看着是无话不说的,可偏偏,姑姑却又总是避开父亲单独问自己母亲的近况,
幼时不小心说起姑姑的话,父亲便会脸色阴郁、难看至极,直到一次父亲醉酒,捶着素有旧疾的腿仰天笑出了泪,
“他坐拥后宫三千还不够吗,为何偏偏要惦记着亲兄弟的女人不放!”
自那以后,齐淮不敢再与父亲说起长公主询问自己的事,更看到父亲从此便一个小妾接一个通房的收进府内,母亲则更加深居简出,连修道的兰苑也轻易不肯踏出……
而那宫里圣眷日浓的宁妃,虽然与一向道袍示人的母亲年龄相差许多,可如今想来,那宁妃竟有几分肖似母亲!